求余光中的诗
【天问】
水上的霞光呵
一条接一条,何以
都没进了暮色了呢?
地上的灯光呵
一盏接一盏,何以
都没进了夜色了呢?
天上的星光呵
一颗接一颗,何以
都没进了曙色了呢?
我们的生命呵
一天接一天,何以
都回于永恒了呢?
而当我走时呵
把我接走的,究竟
是怎样的天色呢?
是暮色吗昏昏?
是夜色吗沉沉?
是曙色吗耿耿?
【火浴】
一种不灭的神往 向不同的元素
向不同的空间 至热 或者至冷
不知该上升 或是该下降
该上升如凤凰 在火难中上升
或是浮於流动的透明 一氅天鹅
一片纯白的形象 映着自我
长颈与丰躯 全由弧线构成
有一种欲看 要洗濯 也需要焚烧
净化的过程 两者 都需要
沉淀的需要沉淀 飘扬的 飘扬
赴水为禽 扑火为鸟 火鸟与水禽
则我应抉择 抉择哪一种过程
西方有一只天鹅 游泳在冰海
那是冷带 一种超人的气候
那里冰结寂寞结冰
寂是静止的时间 倒影多完全
曾经 每一只野雁都是天鹅
水波粼粼 似幻亦似真 在东方
在炎炎的东 有一只凤凰
从火中来的仍回到火中
一步一个火种 蹈着烈焰
烧死鸦族 烧不死凤雏
一羽太阳在抖动的永恒里上升
清者自清 火是勇士的行程
荣耀的轮回是灵魂 从元素到元素
白孔雀 天鹅 鹤 白衣白扇
时间静止 中间栖着智士 隐士
永远流动 永远的烈焰
涤净勇士的罪过 勇士的血
则灵魂 你应该如何抉择
你抉择冷中之冷或热中之热
抉择冰海或是抉择太阳
有洁净的灵魂啊恒是不洁
或浴於冰或浴於火都是完成
都是可慕的完成 而浴於火
火浴更可慕 火浴更难
火比水更透明 比火更深
火啊 永生之门 用死亡拱成
用死亡拱成 一座弧形的挑战
说 未拥抱死的 不能诞生
是鸦族是凤裔决定在一瞬
一瞬间 咽火的那种意志
千杖交笞 接受那样的极刑
向交诟的千舌坦然大唤
我无罪! 我无罪! 我无罪! 烙背
黥面 我仍是我 仍是
清醒的我 灵魂啊 醒者何辜
张扬燃烧的双臂 似闻远方
时间的飓风在啸唤我的翅膀
毛发悲抽泣 骨骸呻呤 用自己的血液
煎熬自己 飞 凤雏 你的新生
乱曰:
我的歌是一种不灭的神往
我的血沸停腾 为火浴灵魂
蓝墨水中 听 有火的歌声
扬起 死后更清楚 也更高亢
【石器时代】
每当我呆呆地立在窗口
对着一只摊开的纤手
拿不出那块宿命的石头
----用神异的篆体
刻下我的名字
证实我就是我
那宿命的顽石
就觉得好希奇啊
似乎还是在石器时代
一件笨拙的四方暗器
天天出门要带在袋里
当面亲手的签字还不够
一定要等到顽石点头
窗内的女人才肯罢手
死后要一块石头来认鬼
活着要一块石头来认人
为什麽几千年后
还挣不脱石头的符咒
问你啊,袋里的石头
什麽时候你才肯放手?
【或者所谓春天】
或者所谓春天也不过就在 *** 亭的那边
厦门街的那边有一些蠢蠢的记忆的那边
航空信就从那里开始
眼睛就从那里忍受
邮戳邮戳邮戳
各种文字的打击
或者所谓春天
最后也不过就是这样子
一些受伤的记忆
一些欲看和灰尘
或者所谓春天也只是一种清脆的标本
一张书签曾是水仙或蝴蝶
【星之葬】
浅蓝色的夜溢进窗来 夏斟得太满
萤火虫的小宫灯做着梦
梦见唐宫 梦见追逐的轻罗小扇
梦见另一个夏夜 一颗星的葬礼
梦见一闪光的伸延与消亡
以及你的惊唤 我的回忆 和片刻的愀然无语
【第叁季】
第叁季, 第叁季属於箫与竖笛
那比丘尼总爱在葡萄架下
数她的念珠串子
紫色的喃喃, 叩我的窗子
太阳哪, 太阳是迟起的报童
扔不进什麽金色的新闻
我也不能把忧郁
扔一只六足昆虫的遗骸那样
扔出墙往
当风像一个馋嘴的野男孩
掠开长发, 要找谁的圆颈
我欲登长途的蓝驿车
向南, 向犹未散场的南方
山雨】
雾愈聚愈浓就浓成了阵雨
人愈走愈深就走进米南宫里
路愈转愈暗就暗下来吧黄昏
墨点点墨点成的墨景
更多的雾从谷底升起
究竟,是山在雨里
或是雨在山里
一座小亭子怎么说得清?
听!
森森耸立,林荫的深处
一声鸟
把四壁空山啭成了一句偈
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