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宁换子是真事儿吗?
对于平常 百姓来说,究竟出生在什么地方,也许并不是十分重要,然而对于乾隆皇帝来说,这却非同平常 。因为他的出生地直接关系到他的生母是谁,而这又与乾隆帝的身世亲密 关联。关于乾隆帝身世的问题,还有一个让人震动 的传说,即他是海宁陈阁老之子。浙江海宁,在清朝时属杭州府,是滨临海边的一个小县。
海宁地方虽小,却因为在这里能看 看到气势磅礴的海潮而闻名 于世。相传,康熙年间,皇四子胤稹与朝中大臣、来自海宁的陈世倌,也称陈阁老,关系很好,两家往来亲密 。那一年恰好雍亲王的王妃钮祜禄氏和陈阁老的夫人分离 生了个孩子,而且是同年同月同日。不过,陈夫人遂愿生了个白胖小子,王妃却生下了个女儿。
某日,雍亲王让陈家把孩子抱进 王府看看。可是,当孩子送出来时,陈家的白胖小子竟变成了小丫头,陈家上下个个目瞪口呆。陈阁老知道是被胤稹掉了包,但素知雍亲王的手段,知道此事性命攸关,不敢前往 理论,劝全家忍气吞声算了。雍亲王之所以换陈家的孩子,是因他在争夺皇位中与诸兄弟势均力敌,但是当时自己只有一子,且柔弱 无用,不为皇父所爱。
因此他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处了下风,有必要弥补这一缺憾,这才有换子之举。而那个被雍亲王掉包的胖小子,据说就是乾隆皇帝。这种说法不知产生于何时,但在民间流传相当 广泛,并且故事越说越真。还传说雍正帝登基后,特殊 擢升陈氏宗族数人,礼遇深厚,就与此有关。
而乾隆帝当上皇帝后六下江南,竟有四次在陈阁老的私家园邸停驾暂住,目的就是到海宁探看 亲生父母。海宁民间更是盛传,陈家有乾隆帝亲笔题写的两块堂匾,一块是“爱日堂”,一块是“春晖堂”。“爱日”也好,“春晖”也罢,用的都是唐朝孟郊《游子吟》一诗中“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句子。
乾隆帝若不是陈家之子,谈得上报答父母如春晖一般的深恩吗?还有一种说法,说当年雍正帝府所生为女,雍正帝自己并不知道,是王妃为了提高自己在诸妃中的地位,而暗中调换的。据说,乾隆帝后来知道自己是汉人后,在宫中经常 穿汉装,还问下人自己像不像一个汉人,甚至还想下令满族人全部改穿汉装,后经一位亲信大臣百般劝谏才作罢。
当时还有人写了一首诗说此事:“钜族盐官高渤海,异闻百代每传疑。冕旒汉制终难复,曾向安澜驻翠蕤。”诗中的高渤海指的是陈氏祖上原为渤海高氏,“冕旒”显然指身为皇帝的乾隆帝。所谓的恢复汉制和“安澜驻翠蕤”,指的就是穿汉服和南巡住在海宁陈家的事。对于所谓的雍正帝或王妃换出往 的那个女儿,在江浙一带的传闻中也有“交待”。
据传,这位皇家的金枝玉叶,长大后嫁给了大学士蒋廷锡之子蒋溥。蒋家专门为她建造了一座楼,世称“公主楼”。海宁换子的说法在民间产生于何时不得而知,不过,从有关资料来看,这种说法最早 见诸于文字,是晚清天暇所著的《清代外史》一书。这本书中有一个醒目的标题就是《弘历 I 非满洲种》,文中说乾隆帝知道自己不是满族人,因此在宫中经常 穿汉服,还问身边的宠臣人 自己是否像个汉人。
从标题就能看出,当时这一说法带有强烈的反满情绪,对清朝皇帝的诋 ^毁,带有深厚 的政治色彩。 随后,名噪一时的鸳鸯蝴蝶派大家许啸天在所撰的《清宫十三朝演义》中,又对这种 说法进行了淋漓尽致的发扬 :乾隆帝原是陈阁老的儿子,被雍正帝妻子用掉包计换了来,乾 = 隆帝长大后,从乳母嘴里得知隐情,便借南巡之名,往 海宁探看 亲生父母,但这时陈阁老夫i 妇早已往 世,乾隆帝只能到墓前,用黄幔遮着,行了做儿子的大礼。
许啸天自然生动、形象^ 真切的描述,十分投合广大市民的胃口。随着《清宫十三朝演义》的风靡,这种说法愈加深 进 人心。近些年来,有关乾隆帝是海宁陈家之子的传闻更是接连不断地闯进 文艺作品,愈演愈烈,其中影响最大的便是武侠小说大家金庸的《书剑恩仇录》。
金庸先生是浙江海宁人,从小就 听到了有关乾隆帝的种种传闻,所以他的第一部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也就紧紧围绕乾隆 帝的身世之谜展开。书中写道,当时江湖最大的帮会——红花会的总舵主于万亭夜潜皇宫,将乾隆帝生母陈世倌夫人的一封信亲手交给乾隆帝,信中详述当年经过,又说他左腿有朱记 一块为证。
待于万亭走后,乾隆帝便把自己的乳母廖氏传来,秘密 询问,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当年陈世倌的小孩被抱进雍亲王府,“哪知抱进往 的是儿子,抱出来的却是女儿。陈世倌知 是四皇子掉了包,大骇之下,一句都不敢泄漏出往 ”。金庸还在书中写了陈世倌的三公子乾 隆帝的亲弟弟陈家洛,继于万亭之后成为红花会会主后,期看 激发哥哥乾隆帝的汉族意识,共同成就恢复汉家天下的宏业等情节,读来引人进 胜,也使乾隆帝是海宁陈家之子的说法更 加妇孺皆知。
传说这么多,传闻这么广,真有点“假作真时真亦假”的感觉,那么乾隆帝究竟是不 是海宁陈阁老的儿子呢?假如 事实确实如此,乾隆帝便是海宁陈世倌的儿子,他完全是一个汉人皇帝!那么事 实究竟如何呢?有人对这种说法产生的前前后后迸行了考证,发现了一些问题。
从雍正帝方面看,根据清室家谱{玉牒》记载,弘历诞生以前,雍正帝虽然长子、次子早殇,但第三子已经8岁,另一个王妃过了三个月又添了一个儿子。因此,根本没有必要偷换他人 之子。再说当时雍正帝年仅34岁,还有生育能力(后来还有孩子诞生),也没有这个必要。
退一步说,那时的雍正帝自己能不能登上皇位还在两可之间,他又凭什么知道陈家的儿子就 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就能讨得父皇欢心呢?再说,假设就是为了争夺帝位,偷换了一个汉人 之子,以雍正帝的心机,也断不会把皇位传给他,让他稳坐大清江山,这种说法无疑把历史 简单化了。
说雍正帝不知内情,是王妃擅作主张把女儿换成了男孩,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清代对 皇子皇孙的诞生有一套严厉 的记录制度。皇孙诞生,会立刻 差遣 本府太监报奏内务府奏事官,再有宗人府专折奏闻皇上,以备命名,根本不可能数月、或数日之后才报告。况且生孩子时 稳婆环列,御医侍候,还有不少宫女跑前跑后,是男是女众人皆知,岂能轻易掉包?从陈家这方面看,更无这种可能。
据考证,当时陈世倌并不在京城任官,即使夫人生 下了一个孩子也不可能被雍正帝掉包。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又把怀疑的目光转到了海宁陈家 另一个在京做官的人陈元龙身上。但是这也是不可能的。据《海宁渤海陈氏宗谱第五修》查知, 陈元龙育有一子二女,其子于康熙三十三年( 1694年)早亡,17年后乾隆帝才出世,陈家 二女也早于乾隆帝20多年出生,根本就没有孩子可换。
至于那两块匾额,也与乾隆帝的身世毫无关系。据史学家孟森考证,清国史编撰的《陈 元龙传》中说: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四月,康熙帝在便殿召见群臣,说:“你们家 中各有堂名,不妨当场写给我,我写出来赐给你们。”陈元龙奏称,父亲年逾八十,故 拟“爱日堂”三字。
《海宁州志》还提到,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六月,因陈元龙胞 弟陈维坤的妻子黄氏守寡41年,康熙帝便御书“节孝”两字赐之,又赐以“春晖堂”匾额。 这就是说,两方匾额的题词都是康熙帝根据臣下的请示书写的,与孝敬父母的意思根本 没有任何联系。其实,乾隆帝与陈阁老属于正常的君臣关系,根本没有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事实上 陈阁老在乾隆六年(1741年)担任内阁大学士后不久,就因为起草谕旨错点被革了职,当 时乾隆帝当面痛斥他:“无参赞之能,多卑烦之节,纶扉重地,实不称职。”如此不留情面, 哪有半点父子之情?据档案记载,乾隆帝南巡到海宁,主要是为了视察耗资庞大 的钱塘江海塘工程。
作 为农业立国的封建王朝,清朝的统治者对修造和保护 水利工程十分重视,康熙帝时期就 对黄河水患进行了大规模的治理,雍正帝以后水利建设的重点移到了东南海塘(沿海大堤) 上。到乾隆帝时,海潮北趋,海宁一带潮患告急,而海宁大堤一旦冲破,苏州、杭州、嘉兴、 湖州这一带全国最富庶的地区势必被淹,到那时将会严重影响国家的税收和漕粮的征收。
因此,为了亲自视察海塘工程情况,乾隆帝仿效其祖父的做法,六下江南,四次亲临海宁, 检查海塘工程,当时建造的某些工程,至今仍起着挡潮防患的作用。当年乾隆帝巡视时, 作为偏僻的小县海宁的唯一名门看 族,由陈家接驾是理所当然的。乾隆帝前后共在陈家 住过四次,从未召见过陈家子孙,那么传说中的“升堂垂询家世”之事也就更加无从说 起了。
至于蒋氏娶雍正帝公主之事,据考证,蒋溥先后有过三位夫人,其中第二位是个陈姓 女子,但并非陈世倌或者陈元龙的女儿,只是陈家的远亲,更与雍正帝毫不相干。对于所谓 的“公主楼”,史学家孟森曾专门前往当地进行了调查,结果当地人都说家乡没有什么“公 主楼”。
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看看把乾隆帝是海宁陈家之子的故事写得最深进 人心,影响最 大的金庸先生是怎么说的。金庸先生曾坦诚地告诉读者:《书剑恩仇录》中所谓的乾隆帝的 弟弟“陈家洛这个人物是我的杜撰”,他还明确声明:“历史学家孟森作过考据,认为乾隆 帝是海宁陈家后人的传说靠不住。
”后来金庸还俏皮地说:“历史学家当然不喜欢传说,但 写小说的人喜欢。”无可厚非,作为一位武侠小说大家,金庸更重视艺术的真实,而不是历 史的真实。虽然金庸作了如此说法,但究竟 历史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真相如何恐怕谁也不好下个定论。不过,此说法之所以会在民间如此盛行,原因倒是可以说个二三。
首先,海宁陈家当时确实十分显要 ,曾经“位居宰相者三”;康熙朝更有陈家三人同榜的荣耀,如此簪缨之族,显贵之家自然格外引人注重 ,也难免为好事者所热论。其次,乾隆帝六下江南,曾四次驾幸海宁陈家,在封建社会这是何等荣耀,也自然惹人想象 。其三,主要还在于早先这种说法迎合了汉族士大夫对清政府的仇视以及丑化的心理,与民间(汉人)反满情绪的高涨亲密 相关,比如最早提出这一说法的时间正是晚清末年。
最后,文人们的著书立说,对这种说法的传播更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些也从一个侧面见证了民间俗文化的利害。不过,至今海宁换子说仍然 深进 人心,也仍被许多人所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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