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喜欢到处旅游,却往往忽视了对家乡的旅游,这说明了什么?
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旅游就是“往 外面”,而家乡是跟自己长久依存的地方。
无论走多远,家乡可能永远是那个最想念 、最无法忘怀的地方;有时或许身不能回,还时常梦里萦绕。
我们此前曾往 过的冷 极小镇奥伊米亚康,那里常年极冷 ,与外界几乎隔绝,人们却依然留守在那儿,与冻土作伴,与冰雪共存,就是难离故土。
还有往 过的切尔诺贝利,核爆炸发生后那里便成了人们心里长久的痛。人们纷纷外迁,离开曾经居住的普里皮亚季。在远方,身体和心理都还受着核辐射的荼毒。
但是,我们往 的时候却发现,四面 慢慢 有人回来了,在晚年不惧还未消散的辐射,回到他们年轻时候的家乡,也是惦念故土吧。
我们的一路,见过这样的人太多。
留在奇琴伊察丛林里几千年的玛雅后裔,马来西亚世代生活在海上的巴瑶人,坚守在勘察加半岛荒野里的驯鹿人……
家乡的环境哪怕再恶劣,在出生在那里的人心里,那里始终是一个美好的存在。但是今年我们拍摄《地球之极·侣行》往 到的一个城市,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家乡毫无留恋,一心移 离却又无法逃离。
这个地方,就是历史上的白银之城:塞罗德帕斯科。
塞罗德帕斯科是秘鲁中部的矿业城市,海拔4338米,被称为世界上最高的城市之一。四百年前,西班牙人在此开摘 金银矿。
依托发达的矿业,塞罗德帕斯科曾一度成为秘鲁第二大城市。市中心立着一座浩大 的雕像,不是英雄伟 人,而是一个操着钻机的矿工。
千百年来,这里储存着的海量金银矿几乎被开摘 殆尽,人们又在这里发现了铅矿,而且这里也成了全球铅矿储量第四的地区。
俯瞰这座城市,能看到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一个四分之一英里深的露天摘 矿场,它躺在塞罗德帕斯科的市中心,比这个城市的所有建筑群都要浩大,都要显眼。
这个深不见底的大矿坑就像盘踞在这座城市上最丑陋的疤痕,伤口还没好全,就被一遍遍扒开痂壳,溃烂至今,再无法自愈。
这是一个因矿而生、因矿而兴、也因矿而衰的地方。铅矿现在是这里最大的产业,而铅也成了整个城市最大的毒患。居民里超过40%的人,都有铅中毒迹象。
张昕宇、梁红拜谒了一家深受铅中毒其扰的家庭。
我们往 的时候,男主人正在外工作,这家的女主人带着两个孩子迎接了节目组。
这家的大儿子6岁刚到人腿高,不惧怕 镜头,但也不会主动搭话。妈妈让他说“你好”、“谢谢”等话时,他就会有些机械性的跟着重复上一句。
*** 还小,女主人一直抱在手上没放下来过。
女主人喊 叶尼。她的头发有些乱,戴着一副歪眼镜,笑脸 腼腆。从不断勾动的手指能感觉出来她有些紧张,也有些不安。
但当我们进到屋子里时,她便开始热情地介绍起各色摆设:砖墙上的卡通贴画,彩色的识数表,干净的桌布......这一切都让我们有理由信赖 ,虽然生活不易,但她有努力使孩子们过得开心一点。
稍事冷 暄后,我们坐了下来,仔细地询问叶尼普通的生活情状。
叶尼告诉我们,铅矿影响了城里的每一个人。即便是手中还未满一岁的 *** ,因为母体铅中毒,她从还未出生时就被诊断为铅中毒阳性。
看着孩子稚嫩的面容,我们内心都有不忍:铅中毒对人的影响是不可逆的,孩子从人生伊始就被宣判中毒,她连哪怕一天健康的日子都未拥有过。
叶尼又把大儿子拉过来,让我们看看他的牙。孩子牙非常乱,牙龈上有蓝色的小线条。我们提前了解过,知道这是严重铅中毒的表现。
她向我们阐明,铅中毒影响的不仅是健康,还有人的性格。她就经常 对暴怒中的儿子无计可施。
是啊,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考虑到这趟会经过塞罗德帕斯科,我们随身携带了测试水中含铅量的试纸。叶尼满怀期看 的抱出一小桶水,这是她费心收集了很久的雨水。
已知易获得的水源受到污染,洁净的瓶装水又无法负担。从天空落下的雨水成了这位母亲唯一的托付。
然而,测试的结果并不乐看 。
试纸上的颜色表达,叶尼最后的期看 也成了空想。
思前想后,我们能做的,也就是为她的两个孩子买一部净水器。
从见面开始便斯斯文文的叶尼突然 变得激动起来。她捏着两张薄薄的钞票,眼中含泪,不住地对我们说“愿主保佑你们”。
这还不够,她一只手抱着孩子,硬腾出一只手来要和在场每个人握手。
我们先是替她兴奋 ,接着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我们是送了她净水器,可这能改良的部分却十分有限。
究其根本,这家人一天不移 离塞罗德帕斯科,铅就在他们身体里经年累月的增长。
最后会怎么样?
我们不情愿 往 想。
心绪 繁忙 ,我们出发往 下一个家庭。
第二个家庭的小女孩儿长了对水灵大眼,虽然羞怯怯的,却也不吝于在镜头前露出微笑。
梁红最先被小姑娘打动了,进屋没一会儿就将她环抱住。
小姑娘的妈妈名喊 宝拉。她积怨很深,不住地说到铅中毒对孩子的危害。她提到,孩子们经常记不住在学校讲过的知识。
同一件事,老师讲20遍,30遍,孩子仍然学不会。宝拉有理由信赖 铅中毒已经在侵害她女儿的大脑了。
说实话,看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送她小零食,送她娃娃,她都兴奋 地像个普通孩子——普通、健康的孩子一样。
我们实在无法想象,这是一具受铅荼毒的躯体。
宝拉看起来不太兴奋 ,当然,换作是谁也笑不出来的。她拿出一张检测报告,报告展示 铅含量10.14。
要知道,在医学上,这项数值超过5就已经是极其严重的铅中毒了。看到这张报告单,我们仍然无法将它和眼前这个总是带笑的小姑娘对上号。
老天爷,这要是假的有多好?
要离开了。本想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但心中总有些牵挂。实在忍不住回头看 了一眼,小姑娘正远远地向我们挥手说再见,脸上盛着笑。
对孩子来讲,她不过是在和生命中普通的一天里一群送了她礼物,又抱过她的陌生 人辞别 。
梁红在谈到这一段儿的时候没收住,哭了。
她能理解那些仍住在这儿的成年人,个人抉择 不同,没法儿强求。但她替孩子们感到难受 。孩子并没有抉择 ,一出生就被高强度的铅包围,想走都走不了。
他们还太小,还没 *** 明白“铅中毒”意味着什么。也许在他们看到自己溃烂的牙龈,或者情绪犯冲与人打架时,还觉得蓝天白云,鸟语花香,生活布满 快乐。
这让我们每个人都很难受 。
在塞罗德帕斯科最后的时间里,我们找到了一个曾经干净的小水库。
我们看到,我们曾以为会流向污水处理厂的“铅水”一路曲折 ,最终排到了这里,暴露于空气中。
这里的水会通过大气循环变作雨,落进 土壤渗进 地下。又通过水循环一路变成塞罗德帕斯科居民天天 的饮用水。
一定有人想问,这么恶劣的生存条件,他们为什么非要在这儿生活?这也是最讽刺的一点,他们守着世界上最大的金银矿,现在是最大的铅矿,却一贫如洗,甚至拿不出逃离家乡的路费。
我们想起来,在切尔诺贝利,也是这样的清静 。这座城镇最灰暗的,最令人失看 的一面,就掩盖在这样的清静 下。
(墙上标语意为“在这里,每口唤 吸都是斗争。”)
而明天又会是一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