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理解《人琴俱亡》中王子猷在子敬死后“不悲”?
教学《人琴俱亡》一文(苏教版八年级上第三单元),碰到 这样的问题:王子猷在推断他的弟弟子敬死往 时为什么“了不悲”、“都不哭”?《教师教学用书》上解释说:“子猷之所以不悲痛,是因为他自知自己也不久于人世,到那时就将和弟弟在九泉之下相见了。”那么,王子猷在推知弟弟死往 时,真的不悲吗?那他为什么悼亡时又“恸绝良久”?这不是矛盾吗?
果如《教师教学用书》所说,那是不是兄弟俩的关系不好呢?《晋书·王羲之传》对子猷、子敬二人(王子猷名徽之,王子敬名献之,分离 是东晋闻名 书法家王羲之的第五、第七子)有所介绍:兄弟俩脾味相投,感情甚笃。
二人平时都恃才傲达,率性放纵,行为怪诞,其“名士”作派为“一时之冠”。可见他们俩既是手足情深的兄弟,也是情感真挚的知音。文中子猷在子敬死后“月余亦卒”,固然有疾病的原因,子敬的死让他极度悲痛也应该是重要的因素。既然这样,“了不悲”、“都不哭”理解为完全不悲痛,当属不妥。
要弄清这个问题,有必要来看一看王子猷这个人。《世说新语》里记载了有关他的许多故事,以今天的眼光看来,王子猷绝对是个怪人。比如,他偶然到别人的空宅里暂住一段时间,也要令家人种竹子。有人不解地问:“只是暂时住住,何必这么麻烦呢?”王子猷打着口哨歌吟了好久,才指着竹子说:“何可一日无此君!”又有,他往 拜访雍州刺史郗恢,郗恢在卧室里还未出来,他就四处乱看,发现客厅里有一种名贵的毛毯,立马喊 随从将毛毯送回家往 。
郗恢出来找不到毛毯,王却笑着说:“刚才有个大力士背起毛毯跑掉了!”还有一个“梅花三弄”的故事,说王子猷应召赴都城建康,所乘之船停泊在青溪码头,恰巧桓伊从岸上过,王与之并不相识,船上一位客人道:“此人就是桓野王(桓伊字野王)。”王子猷便命人对桓伊说:“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
”桓伊彼时已是高官显宦,但他素知子猷之名,对如此唐突的邀请也不在意,当即下车上船,坐在胡床上,拿出笛子吹奏了一曲“梅花三弄”。闻名 的还有“雪夜访戴”的故事。王子猷住在山阴(今属浙江),夜半醒来,百无聊赖,于是打开房门,命下人酌酒,环顾四面 ,一片皎然。
因起彷徨,咏诵左思的《招隐诗》,忽然想起了戴安道。戴安道就是当时闻名 的画家和隐士戴逵,其时隐居在浙东剡县,王子猷当即连夜乘小船 往 拜访他。小船 在风雪中走了一夜,终于赶到戴逵的家门口时,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转身又按原路打道回府。有人问他怎么不见戴,他说:“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通过以上的几个故事,王子猷标新立异的行为可见一斑。
再来联系文章的时代背景探究。《人琴俱亡》是《世说新语·伤逝》第十六篇,同《世说新语》其他篇章一样,也集中地体现了魏晋文人的思想性格特征 及其文化特征——在任由性情、不拘矩度、注重情感的个性表达的同时,还故作旷达,追求一种超脱的风度。
按儒家礼教,居丧期间不得有欢娱表现,而子猷在探丧时直进 灵堂预备 弹琴悼念,显然也是一种不拘礼法、任性而为的表现。与之相类似的还有张季鹰吊唁顾彦先,同时不顾礼数,径登灵床鼓琴,走时不与孝子握手。这些人物的特殊 表现恰恰体现了魏晋士人特殊 的思想情感追求——“越名教而任自然”,不随于俗,重自我、重个性、重才学、重感情的个性的自由飞扬。
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了:子猷与子敬有着深厚的手足之情,两人都患了重病。子猷在久不闻子敬的消息时,推断他已死,心里定然非常悲痛。之所以表现出“了不悲”、“都不哭”的看似无情的举动,一方面是因为兄弟情深,以至于悲痛到“忘我”的程度,忘记了自己肉身的存在,当然也就不存在自我感情的困扰,包括喜怒哀惧,所谓“长歌可以当哭”。
一方面也是时风使然,在认为人生苦短的基础上,将个人放逐在社会之外,从而轻减了苦痛,增多了自持。最后一方面,也是王子猷本人个性的原因,所作所为经常 超出常理,“不了悲”、“都不哭”并不能依常理看为他不悲痛。等到他想以弹琴的特殊 方式悼念子敬时,“名士”的外表和玄学理念的影响都退到背后,被他们看淡的人情获得优势地位,内心积蓄已久的沉厚悲情再也无法抑制,如江河般喷薄而出——“恸绝良久”。
这样理解,深化了兄弟情深的主题,也使得魏晋“人”的风尚 得到再次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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