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获金马女配，首部电影在国内遭禁，从影四十年拍片两百多部

影评人焦雄屏曾这样评判迄今为止夺得金马奖最佳女配角次数最多的演员王莱(1927-2016)：王莱于我们更像一代传统。她号称“千面女郎”，就是个万能的甜草。戏剧的冲突不能没有她，她可以是知心的大姐，睿智的母亲，贤惠的妻子，或者刁钻的职业妇女。

她身上有种北方女子的大气，又是常在社会打滚的世故利索。声音清脆，不挈泥带水，是出身话剧的必备条件；眼光犀利，是深谙摄影机功能的老道；高挑的身材，合身的旗袍，是香港妇女的形象代言人。

王莱在电影《玉女私情》(1959)中的影像

王莱原名王德兰，祖籍山东蓬莱，生于北京一官宦世家，有兄姐12人，她最小。

王莱在北京师范大学附小、附中读过书，从小喜欢看戏和演戏，是学校的文娱活跃分子。

身材瘦高的王莱不仅演女角，还经常反串男角，演公子哥和青年学生等，在校内享有“话剧皇后”之誉。

18岁时的王莱

1943年，上海影人话剧团在团长贺宾(1917-1981)带领下来京津等地演出《日出》、《大雷雨》等话剧。

剧团成员有韩非(1919-1985)、上官云珠(1920-1968)等，王莱经韩非介绍加进该团，在《清宫外史》中饰西太后。

该剧在天津连续上演18个月，创天津话剧有史以来上演时间最长的纪录。

23岁时的贺宾

贺宾，原名贺章凯，邵阳人。1940年贺宾加进上海艺华影业公司任演员，第一部电影是1940年与李丽华(1924-2017)搭配的《千里送京娘》(1941)，此后逐渐成为艺华公司当家小生，陆续主演《中国罗宾汉》(1941)、《隐身术》(1941)、《梅花落》(1941)等作品。

1942年，贺宾在中联拍摄了《海上大看园》、《慈母心》等影片，由于局势的原因，开始组织影人剧团到各地巡回演出。

1947年舞台剧《白燕劫》，左起：顾也鲁、王莱、严化、许良

1946年贺宾加进北平中电三厂任演员，拍摄过《天字第一号》(1946)、《黑夜到天明》(1947)等影片。

王莱对贺宾的为人、演技和领导剧团的民主作风、组织能力由敬而爱。身为政界人物的父兄极力反对王莱演戏，并对她的行动加以限制。

为追求艺术理想和婚姻自由，王莱于1944年毅然离家出走，与贺宾私奔到上海，从此成为职业演员。

王莱和贺宾拍摄于1957年

婚后，王莱和丈夫贺宾于重庆、青岛、哈尔滨等地演出舞台剧，主演的话剧有《镀金》、《放下你的鞭子》等，还与魏鹤龄(1907-1979)、徐立合演了电影《神龛记》(1951)。

25岁的王莱在上海开始拍电影，首部作品为上海大同公司出品的《神龛记》，至今查不到任何影像资料，只知道这是一部宣扬资产阶级思想的电影，并受到国内禁映。

该片的编剧是王林谷(1919-1995)，其作品有《乌鸦与麻雀》(1949)、《舞台姐妹》(1964)等。

电影《同林鸟》(1955)宣扬照，王莱

当时王莱基本就处于“闲置”被看察的对象了，一看到这种阵势，1951年8月，王莱与贺宾商量后，就来到了香港发展。

王莱到香港后，首先与罗维(1918-1996)、蓝莺莺合演了影片《美男子》(1953)。那段时期，她先后效劳四维、永华、亚洲、新华、邵氏等公司，从1953年到1956年，王莱拍摄了《食耳光的人》(1954)、《传统》(1955)、《同林鸟》(1955)、《零雁》(1956)、《化身姑娘》(1956)、《长巷》(1956)、《春光无限好》(1957)等20多部影片。

王莱在电影《云裳艳后》(1959)中的影像

由于拍片数量多，角色多样，她获得了“千面女郎”的称号。她的演技日臻成熟，渐至出神进化之境。

1957年5月，王莱加进电懋公司成为基本演员，并备受重视。

在电懋公司活跃的年代，她一年可以平均演10至12部电影，如演出过《满庭芳》(1957)、《无头案 》(1957)、《月落乌啼霜满天》(1957)、《玉女私情》(1959)、《野玫瑰之恋》(1960)、《长腿姐姐(1960)等闻名电影，几乎每部“电懋”的出品均有有她的身影出现。

左起：叶枫、王莱、林翠在电影《长腿姐姐》(1960)中的影像

王莱在电影《快乐天使》(1960)中影像

当“电懋”遭遇“变故”后，王莱便开始以自由演员身份活跃在港台影坛，以擅演反派角色著称。从艺40年，王莱参与演出的影片多达200多部。

1964年，王莱因饰演《人之初》中的母亲，首次获得第3届金马奖的最佳女配角奖。

电影《人之初》(1963)剧照，王莱

1981年，她在《小葫芦》中饰演母亲，这使她第2次荣获第18届金马奖最佳女配角奖。

王莱能演贤淑温善，思想保守型的母亲，也能演思想开放、知识分子型的母亲，她还演过鸨母、媒婆等角色，无不精摘。

电影《小葫芦》(1981)剧照，左起：应摘灵和王莱

20世纪70年代，王莱游走港台两地，据统计在整个70年代她一共拍了98部电影，可以说是她演绎生涯的高产期。

从小资生活的当代妇女，变成封建体制中的母系权威，不变的是她锋利的眼神和凌人的气场，王莱是重要的配角，品行的保证。

王莱和乐蒂在电影《太太万岁》(1968)中的影像

1981年，闻名导演李翰祥(1926-1996)拍《武松》(1982)时，武松、武大郎、潘金莲，西门庆等重要角色均已选定，谁来演王婆呢？

王莱曾在李翰祥导演的《金瓶双艳》(1974)、《金玉良缘红楼梦》(1977)、《军阀趣史》(1979)、《乾隆与三姑娘》(1980)等片中演过鸨母、媒婆一类角色，一想到她，李翰祥便笑了。

电影《金玉良缘红楼梦》(1977)剧照，王莱

他说：“王莱演王婆是驾轻就熟，也许作《水浒》的施耐庵和写《金瓶梅》的兰陵笑笑生，本来就是照着王莱写的王婆子。”

当然，王莱是在《水浒》和《金瓶梅》面世几百年后才出生的，李翰祥如此说，是颂扬王莱的精湛演技。

电影《武松》(1982)剧照，王莱和狄龙

王莱演的王婆，口齿伶俐、见财忘义、心狠手辣，为富家子弟勾搭良家妇女拉皮条，令人切齿。有人说，凭王莱的演出水准该获金马奖最佳女配角奖。

这一年的金马奖，演武大郎的谷峰获最佳男配角奖，演潘金莲的汪萍获最佳女主角奖，可能是王婆为人太坏，评委们感情上通不过，所以王莱虽获提名，但最终榜上无名，但她获得了《银色世界》主办的1981年银手奖。

王莱和林黛(右)合影

之后，王莱在张艾嘉的母亲魏淑娟的鼓动下，到台湾的中华电视台与陈秋燕和林在培合演了《碧海青天夜夜心》，饰演一个不怒而威的婆母。她拍戏不仅演技老道，而且工作态度好，年轻演员在她身边都感受到母爱的温馨。

1980年11月，贺宾病逝，终年64岁。王莱失往终生伴侣，万分伤痛。王莱有两子两女，都定居在国外。

王莱形象照

贺宾走后，自己的健康也欠佳，在子女的劝导下，移居加拿大。

虽说她在银幕上常演虐待媳妇的婆婆，但在家中却与儿媳相处融洽，如朋友般互相尊重。

王莱很喜欢加拿大的温哥华，那儿华人很多，当时香港不少影视明星移民此地，她也常与同行好友来往。

王莱和贺宾拍摄于1978年

王莱虽年逾花甲，却依旧保持了匀称的体型，常有人约她拍戏。她对表演事业恋而难忘，如遇好剧本，她就出来过过戏瘾，当作晚年的自娱消遣。

1987年，台湾导演虞戡平拍摄《海峡两岸》(1988)，特邀住在加拿大的王莱到台湾主演影片中的梅姐。

梅姐比丈夫(孙越 饰演)大6岁，丈夫喊她阿姐。这对大姐小弟式的夫妻感情不错，互相敬重。丈夫被拉壮丁往了台湾，梅姐生了个女儿(林翠 饰演)，海峡相隔，双方多年音信皆无。丈夫在台湾又娶妻生子，创立家业。

电影《海峡两岸》(1988)剧照，王莱

40年后，丈夫与台湾的妻儿来到香港，与从河南开封来港的梅姐及女儿、外孙女相见。久别重逢，彼此发现都有了很大转变，丈夫已白发苍苍，长年生活在河南农村的梅姐更是既老又土气。

由于年龄与处境的不同，他们没有溢于言表的 *** ，蕴躲在内心的重重心事、思念之情都融注在默默相对、闪着泪光的眼神中。

电影《海峡两岸》(1988)剧照

丈夫极力补偿亏欠的感情，让大陆妻女在香港食玩购物，梅姐见丈夫健在且生活得不错亦感欣慰。已习惯于孤独生活的梅姐重返故乡，丈夫也回到有家业产业的台湾。台湾妻子(江霞 饰演)疑虑全消，十分感恩梅姐的宽容。

王莱演的梅姐，历尽沧桑，温厚柔韧，表演恰到火候，引人感慨。1988年，61岁的王莱以梅姐一角第3次获得第25届金马奖最佳女配角奖。

1991年，在第28届金马奖庆功宴上，左起：王莱、李安和郎雄合影

李安曾在自传《十年一觉电影梦》中谈到王莱和他的首部电影《推手》(1991)：

拍《推手》时，我第一次领略到，职业演员原来是这么回事，是王莱阿姨让我开窍的。

刚开始拍时，我不太敢要求郎叔、王莱阿姨，因为他们是老前辈，就随他们发扬。结果拍了几天，发现王莱似乎不太兴奋。

有一天，我终于鼓足了勇气跟王莱阿姨说我想要怎么样的感觉和表情，发现她反而兴奋，觉得我有管她。我这才恍然大悟，演员是这样的，以后就懂得多跟她要求一些。

王莱和郎雄在电影《推手》(1991)中的影像

当时已经64岁的王莱之所以接下李安的《推手》，是因为被李安对电影全力赴出的精神所激动，才答应以一个星期为限演出影片《推手》的。

在《推手》中，王莱饰演一位自台赴美依靠女儿的老寡妇，因无法与洋婿相处，又羞于再进第二春，而陷进矛盾的境地。后与郎雄(1930-2002)扮演的老教练邂逅，枯木逢春，却又顾及颜面，只有借机向对方暗示隐忍爱意。

电影《推手》(1991)剧照，王莱和郎雄

王莱那一口地道的老北京口音，单用语言台词便可以使看众感受到传统中国文化中那种热气腾腾的精气神、嘘冷问热中的人伦亲情。

王莱以精湛的演技，把老寡妇对“黄昏恋”的涩然，以及为自尊不愿接受女儿牵线搭桥的窘态，演得丝丝进扣，生动而活泼，的确不愧是“演啥像啥的辣姜型演员”。

1991年，在第28届金马奖庆功宴上，双女配王莱和潘迪华合影

让王莱当时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她是《推手》的女主角，但报金马奖却是女配角，虽然这是她第4次获得最佳女配角奖，但1991年第27届金马奖的女配却下了个双黄蛋，她和《阿飞正传》(1990)的潘迪华双双获奖。

在《阿飞正传》中，潘迪华饰演一个年华逝往的旧时上海上流社会中的社交名媛，为了挠住迟暮的现有岁月，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麻痹自我的生活；她与养子张国荣之间有着爱恨交织的暧昧关系，既深深地爱他，却又无法不承认对方已长大成人，有喜爱别的女人的权力。

潘迪华凭着丰盛的人生阅历，把这位旧时上海交际花演得十分传神，被认为“戏份不多，举手投足却尽是精华”。

王莱不舒适的地方在于，她私下认为潘迪华才是真正的女配奖得主，她一个女主角往夺女配角的奖是不对的，而她主演的《海峡两岸》在当时也是以女配报名金马的。得奖后，她相当无奈，在好友的劝导下，，才牵强接受这个结果。

电影《疯劫》(1979)剧照，王莱

就是这两次的“无奈”，让王莱成为目前夺得金马奖最佳女配角次数最多的演员，同时也成为第一个4次在金马奖获得演技奖的演员(后来张曼玉共拿过5次演技奖、回亚蕾4次)——而且虽然她常住香港，4次得奖有3次都是凭借台湾影片，这也表明她颇受台湾导演的青睐。

1992年，王莱在拍完刘国昌导演的《蓝江传之反飞组风云》 (1992)后，因为健康原因正式息影。

从中产阶级式的文艺片和喜剧片，到黄梅调的古装和刀光剑影的武侠片，再到台式写实的新电影时代，王莱身上承载了多少传统？王莱最终成为了一代影坛的回忆，带着无人打破的笔录于2016年9月28日，因病逝世，享年8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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