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老町：守寡十年的我，为何会有流不完的泪水？

今年，我已经六十九岁了，掐指算算，老伴老赵已经走了十个年头。每年清明、冬至，我都会去给他扫墓，把墓碑上的灰尘、蛛网给清理掉，摆上他爱喝的酒和红烧肉，算是对他的挂念和祝福。这本来是稀疏平常的事情，但是，我不能开口说话，一开口说话眼泪就会流出来，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生前，他总喜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町町呀，我要是先走了一步，你就去找老邵吧，他等你等得够苦了。”

每当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时，我的心头便会冒出无名的业火，可又无法反驳。曾经，我和老邵确实有过一段恋情，而且到现在他都未成家，生活很凄凉。我虽说不能确定老邵是不是因为我不结婚，但一想起他仍然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老赵经常提到老邵，多少还是有些吃醋的成分在里面。

“町町，说句心里话，我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不是开玩笑，如果老邵不计前嫌，他会来找你，或者你去找他也可以，我真心希望你们能走到一起，相互帮扶走完最后段路。”这是老赵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你们走到了一起，就告诉我一声，我听得到的。”

在感情上，谁不是自私的呢？老赵的话真的是真心的吗？我不能断定。如今，老邵确实来找过我几次，并没有和我聊感情上的事情，而我知道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老赵，你是真的希望我和老邵走到一起吗？你一定要说心里话。”伫立在老赵的坟前，我在心里问他，但再也听不到他的回答了，只有风在拂动他坟的杂草，只有鸟儿在远处鸣叫。孤独的我很想和他多说几句话，可一说我心里就受不了，很多往事就会浮现在我的面前，

四十多年前，我、老赵和老邵，一起在清江县的一个山村插队，我们成了同甘共苦的好朋友。

老邵性格不是很开朗的人，多愁善感，遇到伤心的事情时，像女孩子一样喜欢流眼泪。他干活从不会偷懒，在抢收抢种的忙季，几次累得瘫在地上。我们都劝他不要太拼命，再拼命也干不过经常劳动的乡亲，也不会加工分。他说：“我不拼命就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不要紧，即使我累倒了休息一下也就好了。”他太诚实了，让我很是佩服。

劳动最光荣，老邵是我学习的榜样，是我们这些乳臭未干的知青的楷模。

感情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可能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件小事，就暴露了自己的内心。老邵知道我非常欣赏他，知道我不会拒绝他，给我写了一封饱含深情的情书，就这样，我陷进了他多情的怀抱。

我们恋爱了，所有人都知道。老邵买了一包糖，人人有份，但老赵收下了并没有吃，偷偷扔到荆棘丛里去了。这件事情恰巧被我看到了，我不知道平日里说说笑笑的他为什么不吃我们的喜糖，还以为他和老邵有什么过节。

老赵把老邵给的糖扔掉了，还祝福他，我觉得他太虚伪了。我不想老邵和老赵之间的关系紧张，没有对老邵说老赵把糖扔掉了。

我和老邵谈了三年的恋爱，返城时，老邵因为各方面原因没有随我们一起走，而是在农村多待了一年。我和老赵很幸运，一起分到电机厂工作，上下班经常见面。熟悉我们的人见到我都会问：“小町，小邵什么时候回城呀？”但是，老赵从不问，好像刻意回避这个话题。

老邵隔三差五会给我写信，告诉我他干了什么活，告诉我他想我我。读着他写给我的信，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地哗哗地流。我也想他，真希望他明天就能回城。

也就是在我极度思念老邵之际，老赵对我显得格外关心，下班回家时，一定要用自行车载我。我婉拒了几次，我不能对不起老邵，况且，想起他把老邵给的喜糖扔掉，我就反感他，觉得他在为人方面不如老邵踏实。

为了避免老赵还要求我搭他的自行车回家，我咬咬牙也买了一辆自行车，可是，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骑着自行车跟在我后面，一定要把我送到家门口。

老赵这样做肯定不太好，别人还以为我移情别恋了，为老邵鸣不平。为了自己的清白，我决定和老赵摊牌：我不可能会喜欢他！

又到了下班时间，老赵依然骑着自行车跟在我身后“保驾护航”。到了一处行人稀少的地方，我刹住了车，严厉地对他说：“小赵，请你以后不要跟在我后面，即使我和小邵成不了，我也不会和你好！”

“为什么？”他的声音很低沉，可能是没想到我会如此严厉地警告他。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你，讨厌你，可以了吧。”我毫不留情地说。

“不是我厚颜无耻，不是我乘虚而入，我喜欢你很久了，比小邵还早，是他抢了我的梦中情人，是他不要脸！”他丝毫不觉得难堪，还挺委屈的样子。

老赵说这话有什么证据，我从来没觉得他喜欢过我，我和老邵是真正的恋人，如果他和我一起返城了的话，我就和他一起去打结婚证。我对爱情是认真的，不是别人眼中朝三暮四的人，不可能脚踏两条船，不可能喜欢上老赵。

“我有证据。”老赵见我对他说的话无动于衷，踩着自行车走了。

次日，老赵给了我几本厚厚的日记本，说对我的所有情感都写在上面。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想证实一下他所说的话，我竟然把他写的日记拿回家了，看了好几个晚上。

从老赵写日记的日期来看，他喜欢我确实比老邵要早很多，只是他不敢说出来而已。在写到他把老邵给的喜糖扔掉的时候，他说他绝望了，不知我为什么会喜欢老邵，为什么会把他当成透明的人，为什么不给他机会。日记本上的一些字还模糊不清，那是他边写边流泪，泪水滴落到纸上，把字浸湿了。

突然之间，我改变了对老赵的态度，感觉他对我是真心的，因为看他的日记时我哭了。

怎么办？两个男孩同时喜欢我，我是不是陷入三角恋了？

“我不能背叛小邵，一定不能！他还在农村受苦，我不能让他伤心，绝对不能！”我无数次地提醒自己，告诉自己对爱情要忠贞不二。

日记看完了，我假装心情很平静地把日记本还给老赵，可他的举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竟然把我搂在了怀里，痛哭失声。

“我有什么好的？厂里那么多比我漂亮的女孩，你为什么不去追她们？你为什么偏偏要对我执迷不悟？”我真真切切被他感动了，没有把他推开。

“我就喜欢你，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他紧紧地抱着我。

老邵还是不停地给我写信，我不敢看他写的信，怕自己会崩溃。

过了段时间，老邵又给我寄来了信，特别在信封上注明：这封信你一定要看！我用颤抖的手拆开了信封，快速浏览了一下信的内容，一行字把我惊呆了：町町，我知道你和小赵好了，没关系的，我们还是好朋友，回来时一定要请我吃喜糖哦，祝福你们！

原来，老赵早就给老邵写过信，告诉了他实情。心虚的我赶紧去看那些还没有拆封的信，他在信里哭，他在信里喊，他真正地绝望了，因为薄情的我。我真的对不起老邵啊，我用被子蒙着头哭，哭累了睡着了，醒了又是哭。

老邵终于顺利回城了，没有来找我，但我去找了他。我对他说：“小邵，是我对不起你，你骂我吧，你打我吧，这样我心里会好受点。”

“町町，你不要难过，没关系的，祝福你们。”老邵微笑着，可他的眼里尽是失落和痛苦，是对我的恋恋不舍。

“对不起……”我哭了。

“没关系的，我说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祝福你……”老赵始终没有流眼泪，转身走了。

老邵一生没有成家，我愧疚了一生，他这是在惩罚我啊，我多想求他放过我，找个伴侣吧。

如今，老赵已经走了，老邵有那个意思和我重温旧梦，可是，青春早已逝去，垂垂老矣的我怎么有颜面和他再续前缘？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得到他的原谅，原谅我背叛了那段感情，原谅我伤透了他的心。

在此，奉劝现在的年轻人，不要轻易坠入爱河，更不要轻易放弃一段感情，一如既往的爱恋，白头偕老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20211130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