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慢下来,对生命的感知却多起来
年终系列专稿(一)
编者按:
如果说2020年是人类遭遇疫情的“应激”年,那么2021年,人类就进入了疫情后的“应对”年,开始适应新的生活方式,调整自己与生活、与世界的关系,寻找“后疫情时代”自我发展的路径。
这是一场道别,也是一种重逢——在改变中与曾经的自己道别,也在改变中与新的自己重逢。
一年将尽,《天天副刊》设计了一份问卷,九个简单的问题,却有很多不同的回答。在这里,我们选择了那些精彩、真诚、有趣的回答刊出,作为对2021、对这个时代的一份记录。
方旭
集编、导、演于一身的全能型戏剧人,自2011年开始至今,将老舍先生的《我这一辈子》《猫城记》《离婚》《二马》《赶集》《牛天赐》等小说改编成话剧搬上舞台。
刘成瑞
1983年生于青海,现生活于北京。当代艺术家。其创作以身体为核心,通过行动、表演、绘画、写作等方式,凸显对生命意志的坚守和超越。2006年发起“十年计划”,期望“以约定为纽带,和众多参与者在漫长的时间中,重塑彼此的生命图景和社会人格”。
郭耕
北京麋鹿生态实验中心暨北京生物多样性保护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国科普作协生态专委会副主任。科普作家,代表作有《世界猿猴一览》《鸟兽物语》《鸟语唐诗300首》《鸟兽的绝唱》等。
1.对您个人而言,如果用三个关键词来记录这一年,您会选择哪三个词?为什么?
方旭:意外、很意外、非常意外。
头一个意外,是我参与演出话剧《香山之夜》。这个戏对我来讲,从开始到排戏一年的过程中,始终觉得心里不太有底,但演出以后,大家都觉得还不错,连演了三十多场,这也是我做戏剧以来演出频率最高的一个戏。
很意外,是今年德云社找我拍了个情景剧《北纬路甲一号》。我从2014年拍完《传奇大掌柜》就没再碰过影视,心里其实也没底。结果从一开始弄本子,到在棚里搭景,一直到开拍,我发现过去那些东西我还记得,而且跟德云社演员之间的配合度、信任感,相互之间建立得很快,工作起来挺顺畅的,这整个过程,让我觉得很意外。
非常意外,是今年我成为代表参加了第十一届文代会。挺感慨的是,这么多年我一直自己一个人在外边折腾,从来没想过跟文联、跟剧协这样的组织能有什么关系。但是来参会之后,同行之间的见面、交流,确实是一个学习的机会,让我挺受益的。
刘成瑞:愉快、平静和等待。
愉快是因为结识了年轻美好的朋友,也卖了一些作品,都是“进账”。平静肯定跟去年的持续输出有关系,今年就想松弛一点。等待是常态,不是等待惊喜和收获,而是等必然会到来的需要承受和完成的东西。
郭耕:以退为进、回归江湖、辞旧迎新。
2021年1月是我正式退休的日子,告别了与鹿共舞的工作场所,回归了无拘无束的江湖,江湖浩渺,鸟来鸟去,正是我心仪已久的地方,退休不是生命的停止,而是新生机的焕发,我便唱着“原来退后是向前”的《插秧偈》辞旧迎新,开启了人生新的篇章。
2.这一年,疫情给我们带来的负面影响不言而喻,但以您的慧眼来看,它给社会带来的正向的启示是什么?如果有,说说您的经历或看法。
方旭:单就剧场和影院来说,疫情的影响相当于灾难级别。但是换个角度看,疫情让人对生命个体和世界的关系有了重新认知。至少我能非常真切地意识到,个体和整个世界是不可分割、息息相关的。人应该更善待这个世界,更注意自己的行为对这个世界的影响。从这个角度讲,疫情对人,对人类生活本身,能起到积极的警示作用。
刘成瑞:对社会来说疫情应该会收获不少谦卑,毕竟口罩底下有多傲慢的表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口罩。对自然,收获好像更多,很多地方开始绿意盎然。就我个人来说,我开始做减法,不再奢望短期亢奋,准备长线焦虑。
郭耕:从此我们可以更有理有据地宣传动物保护了!在我2021年出版的两本书里,都涉及到了疫情话题。世界著名灵长类学家珍·古道尔,也在我这两本书的推荐语里提及:“在我写下这些文字时,新型冠状病毒,一种从动物跨越物种藩篱来到人间的病毒,正肆虐全球。为了避免未来类似流行病蔓延,郭耕强调建立与动物和自然相互尊重的关系的必要性,即距离不仅产生美,更产生安全!”
3.这一年,哪一项“全新事物”进入了您的生活?
方旭:我这辈子会开过,但没开过第十一届文代会这么大的会,这是真的。我今年55岁了,对我来讲这也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坐在台下,和上千人在一起开大会,感觉到巨大的人的能量场。我特别感触的是,台上得释放多大的能量,才能带动下边的场?这么一想,吓了自己一跳。
刘成瑞:考取了摩托车驾照,一辆红白配色的RA踏板摩托成了我的坐骑,起名为“萝莉卓玛”。
郭耕:为应对疫情,又不耽误课,足不出户的线上讲座、培训就成了新常态。身不动膀不摇就能把课上了,感觉也挺好。
4.工作、学习、社交、心态……饮食起居、健康休闲、消费娱乐……这一年,您最积极的变化在哪个方面?稍详细地说说?
方旭:今年比较明显的改变就是心态上慢下来了。当然其实跟疫情也有直接关系,外部条件也不允许你快。慢下来,人就会感知到过去很多感知不到的东西,这也带来了另外一个改变,就是对很多小事、细碎的东西不会太在意,也不会太纠结了。相对于生命本身而言,所谓的好与坏的标准,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我觉得不太被缠绕在一些很细碎的是是非非里,整个生活质量反而提高了。
刘成瑞:这一年我最积极的变化是健康。开始更自律,几乎每天我都会摄入足够量的烈酒,足够量的运动,并按时睡觉、早起。就健身来说,以前我排斥健身房,觉得那地方配不上我这纯草根,后来发现人家挺好的,花样繁多,还不风吹日晒。
郭耕:2021年我置换了新车,还是新能源车,续航里程达到500公里,幸福感陡然提升,如果市区跑,基本不会再有过去的里程焦虑。2021年我在单位、社会的几个职务先后得以卸任。无官一身轻,有孙三代乐。在家做姥爷,尽享天伦之乐。
5.2021年,您最得意、最后悔、最痛苦的一刻分别是什么?
方旭:最得意的一刻,好吧,姑且就算是得意吧,就是因为话剧《牛天赐》这个戏,上海静安戏剧谷给大麟(郭麒麟)颁了个“最佳新人奖”。倒不是说得了这个奖就怎么样,而是当初用大麟来演牛天赐这个角色,我能感觉到不少人心里有想法,他们觉得方旭做话剧做了十年,最后还是堕落到用明星用流量来保票房。我当时跟投资方讲过,我说用明星演话剧我不反对,前提是他必须得合适。这个合适我没有办法跟每个人去解释,我觉得搬上了台,演成什么样,观众还是会给出一个比较公平的评价。最后有这么个结果,无论是对大麟、对我,还是对整个戏的创作团队,我觉得终究是一个认可。所以这个事对我来说,我是觉得让我喘出一口气来了。
想不出有什么后悔的事,但遗憾的事还是有,就是舒乙老师今年过世了。他在2016年非常主动、非常热情地支持我改编《二马》,但是很遗憾,在《二马》首演的时候,舒乙老师就已经卧床不起了,他一直在病床上躺了六年。改编《二马》是先生当时提出来,鼓励我去做的,结果先生没看到这部戏,我从心里觉得非常遗憾。
比较痛苦的一刻,就是在时间压力很大的情况下改剧本、搞创作,这个压力让我觉得确实痛苦,而且会让人变得很焦虑。
刘成瑞:没得意过。一直在淡淡的痛苦中,也没有很痛苦。后悔的事倒有很多,比如跟不熟悉的人开玩笑,在不该喝醉的饭桌上喝醉等,但没有最后悔的,我比较体谅自己性格上的缺陷,总觉得当刘成瑞已经很难了,就别苛责他了。
郭耕:2021最得意的是,今年可谓中国“生物多样性年”,这个曾经只是业内术语,已经从国际社会到我们国家层面,再通过媒体进入大众生活,国家发表生物多样性领域的第一部白皮书,也是中国全面深入推进生物多样性保护主流化的具体体现。就在我临退休的两天前,如获大奖地亲历了雕鸮故事,并在央视地理中国栏目做了相关节目,真是天意啊。最后悔和最痛苦的一刻,现在想不起来,也许就没发生。
6.2021年有哪些好书或影视剧、综艺、展览让您难忘?您会选哪两个推荐给大家?理由是什么?
方旭:我今年看的书里,《春山——王维的盛唐与寂灭》是很难得的一本书,很好读,我打开一口气就读完了。书里写了王维晚年的日常生活与精神世界,写了王维与裴迪亦父亦兄亦知己的亲近关系,让我非常直接地感受到了那个时候的气息和诗意,更难得的是,从书里能读出一种禅意,让我非常惊讶。
另外我觉得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值得推荐,就我个人的理解,我不太把作品分成什么主旋律、非主旋律,我只是把它简单地分成好看和不好看。《永不消逝的电波》这个舞剧真的做得非常好看,从舞蹈设计到演员的表演,到灯光、服装、美术,它是一个整体的好看,是一个经典的案例,整个创作团队的诚意,以及高超的专业水准都能在作品里面体现。
刘成瑞:《长日将尽》《在西瓜糖里》《东京绮梦:日本最后的前卫年代》《我们在此刻相遇》《六祖坛经》。现在结合着读张羞的诗集和刘禾的《六个字母的解法》,感觉很棒。我不看综艺,很少看展览,电影又记不住名字,就推荐两本书吧,《奥斯卡·施莱默的书信与日记》和《河岳英灵集注》。施莱默的这本书信集非常迷人,有卖了作品后难以掩饰的激动,也有严肃的艺术理论和批评,还有对生活很细腻的焦虑。施莱默去世这一年(1943)博伊斯刚好在战争中坠机,等博伊斯裹上毛毡抹上油脂归来时,施莱默已经用死亡将自己客观化了。书中庞大的信息对了解真正的艺术家,德国艺术,以及后起的博伊斯他们很有帮助。《河岳英灵集注》是唐人选的唐诗集,开篇不是李白杜甫,而是常建,读的过程中你会因为自己也是人而感到高级和幸运。
郭耕:书没少读,文没少写,读书写作,早已成了生活方式的一部分。透露一下,几乎每年,我都自学一两首陕北民歌,今年学唱了“山那边”,连凤凰卫视采访时都录到了。加上之前学的“拉手手亲口口”“酒瓶瓶”,再也不怕聚会联欢时没有节目了!
7.如果有时光机,2021是否有哪一刻,是您想重新来过的?具体说说什么理由?
方旭:夏天的时候,我在棚里拍情景剧,经常就是早晨一头扎进去,晚上再出来天就黑了,一天就没有见过太阳。我记得中间有一天,天儿特别好,大约是傍晚时分,吃完饭我从棚里出来透口气,一抬头,在天上远远地挂着一小朵云,它非常可爱,非常美妙,当时心里一动,突然就体会到代表中国吉祥的云纹是怎么来的了。虽然知道它很快会消失,但那一刻、那一幕在我脑海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希望能还原当时的那个画面。
刘成瑞:这个有点难,因为在追忆之前的哪一刻想重新来过时,此时此刻顺便流逝得不美妙了。
郭耕:早春三月,我与鸟友相约而行,高黎贡山的观鸟之旅,是值得重来的一刻!而且,这一年里,我的观鸟爱好已经融入科普巡讲,多个学校邀请我做“观鸟简史”,还有机构邀请我做“鸟导”,爱好与教学,甚至与营生建立了关系,逐渐开启“鸟可观,观鸟产业更可观”的探索。作为生活在北京的鸟人,应有一些值得自豪的亮点:通州的大鸨、凉水河的白色小鷉、十三陵的白尾海雕、张家湾的黑翅鸢、玉渊潭的燕隼、天坛的鹰鹃、南海子的文须雀、宛平湖的震旦鸦雀……都是2021的高光时刻,希望2022鸟运亨通!
8.马上就到2021年的最后一天了,您有最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么?是什么?对谁?
方旭:如果一定要对一个人,而且是要说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我想跟女儿说一声对不起。这些年女儿一直在帮我打理很多事情,但是我有时候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这种情况下,可能女儿就变成了我释放压力的一个出口,所以我觉得非常对不住女儿。很多的时候,最不应该的,可能就是伤害到了生活当中最亲最近的人,我希望以后不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从心里想跟她说对不起。
刘成瑞:有。对自己残忍一点。对自己。
郭耕:2021如牛耕耘,笔耕不辍;2022如虎添翼,心伴鸟飞。对天地,对自然,对鸟兽,表达爱意!
9.对于即将到来的2022年,您一定已经给自己设立了些小目标、flag,选三个跟我们分享一下(且不管它们能否实现哈)?
方旭:新年的愿望,我希望能跟某个机构或者某个团队合作,有条件的情况下,能够做一个国际独角戏戏剧节。还希望能够尝试一次高空跳伞,体验一下在天空中飞翔的感受。还有一个,在情景剧《北纬路甲一号》里边,我拍了一集“我要去南极”的故事,不知怎的,就勾起了我去南极的愿望,我觉得要是去南极溜达一圈儿,也是一件很棒的事。
刘成瑞:几年没回青海,回去好好陪阿妈几天;在旷野做一件持续7天的表演;买下一头牦牛起个好名字在青沙山养着。不是艺术,不卖,也不杀,只是很单纯地养着。这三个一定要实现的,如果不能实现我就办个残疾证,争取当个骄傲的小老板。
郭耕:2021年就走了全国15个地方,2022年应该更多,中国那么大,继续满天飞!2021年完成近百场科普讲座,2022年如无疫情,必须超百!2021年写了两本书,这是随缘的事,悠着点吧,2022年应该还出书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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