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李光洁：郭京飞、雷佳音把我“带坏了”

（《和平饭店》剧照）

采访进行了大约半小时，李光洁还在纠结，今天的发型怎么才能呈现出最完美的样子。

半小时前，在他所属经纪公司的一间办公室里,李光洁已经化完妆，开始做造型,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的发型师。他对发型有自己的坚持，不想头发被吹出假发的质感，也不想已经变白的头发被染黑，保持自然最好。

除了在乎细节之外，李光洁还有自己的一套语言习惯和逻辑体系，很难动摇。从前有人采访他，如果没有看过作品就来，他就不聊了，“我用了很长时间转变过来，不再去问记者你看没看过这个戏。你可以没看过，无所谓。”

入行将近20年，李光洁参演的影视作品超过60部，以平均一年三部戏的节奏稳定输出，也随着国产剧主流类型剧的转变而调整自己投身的场域。他认为自己的工作节奏一直比较从容，“有好剧本就去拍，不会剧本不行硬拍，也不会放着好剧本和好团队不拍。”

然而近三个月的电视荧屏上，观众频繁地看到他的身影，李光洁迎来了作品的集中爆发期，接连有四部剧播出，其中三部是男主角。

他习惯谈论对表演和作品本身的理解，较少触及自身，用看起来严肃的外表包裹着自己在公众视野之外的生活，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我一直有社交恐惧症。有人提醒我，你不要这么严肃，我没想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干嘛，紧张。”李光洁说。

谈初心：我用身体发肤完成表达

从河南平顶山进入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读书，为了获得表演机会，从大一开始就不停见剧组、投简历，希望将来有戏筹备的时候，能有人想起来，中戏表演系还有一个学生李光洁可以用，不管角色大小，有戏演就很好……

李光洁的人生道路似乎暗合了小镇青年出走与起飞的轨迹。

中国新闻周刊：为什么想要做演员？是从小就对表演感兴趣吗？

李光洁：没想过呀。一开始去少年宫就是因为不用上晚自习，也不知道表演是什么。考艺校是为了去省会（郑州），考大学（是）因为能到北京看到天安门。

中国新闻周刊：考入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后，你从大一就开始往各个剧组投简历，当时的动力是什么？

李光洁：就是想有工作机会，想得到别人的肯定，想要实践的机会。

那会儿没想过一定能拍戏，没想（能）拍个多好的戏，就是觉得这样能让更多人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在，拍戏的时候能想着点，有个小角色什么的就可以了。（当时）没有太远大、高远的志向，也希望能有一些经济收入。

中国新闻周刊：你把握角色是怎样的习惯和路径？

李光洁：我要真正站在他的角度，才能够成为他或者靠近他，就是不要去以为。我不会因为你跟我说张三不好，我就觉得张三这个人真的不好，这是我的职业习惯。

我以前觉得学数学特别没有用，慢慢长大了发现它对你的人生有很大的帮助，就是让你去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让你去找到一个应用题的验算原理，然后就可以（解释了）。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一样的，你会发现其实大家做的是一件事情，就是表达，只不过工具不一样，方式不一样，但都是你对这个认知的一种表达。

我只不过用我的身体发肤，用我的声音去完成表达，跟角色无关。我的工具是我的肉身，你的工具是你的笔。但是我们相同的点是思想，我们都是通过这些工具来表达我们的思想，这是大家一模一样的，所有人都一模一样的。

当然你也可以不采访，自己坐办公室里就把这个文章写了，有太多人这么去做了，在百度上搜嘛。

中国新闻周刊：当然不能。

中国新闻周刊：你觉得自己还缺一个好角色吗？

李光洁：没想到这事。我过得挺开心，也有自己想拍的戏，就行了。你为什么要用别人的标准来标准自己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呀。

谈过往：曾经拍到每一天都很崩溃

李光洁入行的起点很高，大学还没毕业，就进入张黎导演的历史正剧《走向共和》的剧组。他在剧组待了14个月，更多是在生活和学习，不断地通过跟老戏骨搭戏，汲取关于表演的一切养分。

《走向共和》作为他的第一部电视剧，饰演的光绪皇帝虽稚嫩但已初见功力。顾长卫导演的《立春》是他的第一部电影，于他而言同样有着特别的意义。

（《走向共和》剧照）

​只是被动和不确定是演员这个职业的自带属性，焦虑总是伴随着李光洁。拍《立春》的时候，他几乎每一天都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中国新闻周刊：拍第一部戏《走向共和》时是什么状态？

李光洁：所有人都从20岁过来的，都知道20岁的状态，我也是这样，也是懵的吧，整个人都不是那么清楚，反正肯定跟现在不一样。

中国新闻周刊：当时你是怎么拿到《走向共和》光绪皇帝这个角色的？

李光洁：就是去见组啊，他只不过是我投出巨多的简历其中实现了的。

中国新闻周刊：拍清装戏要剃光头，内心会不会有一些抵触？

李光洁：你知道获得一个出演的机会有多不容易吗？你还要抵触剃光头，就你这种想法你永远找不着戏拍。

中国新闻周刊：当时《走向共和》剧组的创作氛围是什么样的？

李光洁：这怎么跟你说呢？我跟你说了你可能也不是太能明白。就那个创作氛围反正就挺像学校的，比较学院派，就真的是创作氛围，有很多戏不是创作氛围，我很难给你形容，这么说吧，就是演员一生遇到这样创作氛围的剧组都是屈指可数的。

中国新闻周刊：刚入行就能跟王冰、吕中等老戏骨一起拍戏，感受如何？

李光洁：学习。咱确实是一个啥也不懂的一个小孩。就像你刚进单位，碰到你佩服的一些老前辈，你对他们的状态是怎么样的？这都是学习。

中国新闻周刊：跟张黎导演合作学习到了什么？

李光洁：我们形同父子，当时《走向共和》拍了14个月，在剧组跨了个年。（过年回家）我要从北京到平顶山，那时候交通特别不方便，不像现在。我也没坐过飞机，平顶山也没有机场，可能要坐到郑州，然后再倒公交车。剧组有一部分人像我这种情况，大家都没有回老家过年。

有一天，临放假的前一天，黎叔给了我2000块钱，说这是剧组对于留守人员的一个奖励，当时我特别开心幸亏没有走。可事后我才知道只有我有，而且是他个人给的。

中国新闻周刊：《立春》是你拍的第一部电影，当时是怎么获得这次工作机会的？竞争激烈吗？

李光洁：当时认识一些副导演，现在叫casting，那个时候叫“副导演”。

我合作过的一个副导演，他当时在《立春》做副导演，说有这样一个戏你可以去投个简历。其实那个时候有这样的信息是最重要的，你知道有个戏在什么地方筹备，然后去就可以了。

然后我就去了海运仓胡同，大院的一个招待所里，去投简历。

投完简历工作人员说我可以来学语言（《立春》要求演员用包头话演戏），前前后后差不多有3个月的时间吧，就跟现在选秀节目的海选一样。最终层层筛选剩两名演员互相PK演一段戏，（俩人）都说包头话，然后主创们再决定用谁。

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演谁，也不知道剧本是什么样，只是听说有顾长卫的电影。（比如）一个实习生，你不会上来就跟董事长坐着聊，也不会一进单位就跟他天天见面吃饭。你懂我的意思吧？就跟你在一个单位实习是一样的，你在这个职场里是“阶层”最低的，同样的道理换到剧组你就能理解了。

（电影《立春》剧照）

​当时我不知道演谁，不知道剧本，也不知道劲儿往哪儿使，这是最难的。只知道导演是顾长卫，剩下一无所知。那你想不想要这个机会吧？你想要就要在这。在这呢，每天都想问这是一个什么戏，但没有人会跟你说。这种感受伴随着每一次这样的试戏。

当时备选演员有七八十个，走廊上有好多人在等，都是年轻人。你也不知道你的敌人都是谁，也不知道哪个人有竞争力。

中国新闻周刊：跟顾长卫导演合作的状态是怎样的？

李光洁：在那儿待了一个半月以后第一次见到了顾长卫导演，这个时候所有候选人只剩下几个了，意味着这些人语言过关、表演过关。

他基本不说话，拍一部戏他也没说几句话。拍完一遍他就说再来一遍，没人会跟你说哪做得不对，只能自己琢磨，（一条戏）拍三四十遍是很正常的。演得好他也不会表扬你，演得坏他也不会骂你，从他的面部表情上你读取不到任何信息。

中国新闻周刊：有拍到崩溃的时候吗？

李光洁：每一天啊。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让导演满意）。他就是让你不断地去尝试你自身的各种可能性，很焦虑，很崩溃啊。不光我，所有演员都会崩溃。

最崩溃的时候是吴国华老师，他是我师哥，演周瑜，住我隔壁。有一天我拍完戏路过他门口，看见他在对着一杯水发呆。我说师哥你咋了？他说我可能有抑郁症，快坚持不住了。我才发现大家都很崩溃，一下子就找到了共鸣。

电影就是这样的，这个工作就是这样的。不像你现在有手机、有微博，你可以了解这个世界。当时我确实是很难受，那只能接受，只能往前走。

谈选择：我只是中国电视剧发展洪流中的一员

不拍戏的时候，李光洁喜欢潜入水底，拥有时间和空间跟自己相处。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他就会让自己无限向角色靠近，琢磨他的想法和言行，“这个职业特别好的地方，就在于每一个角色都经历了不一样的人生。”

（《军人机密》剧照）

​他说自己享受这段“有意义的时光”。

中国新闻周刊：刚入行的那几年你拍了很多历史正剧，《走向共和》、《军人机密》、《沧海百年》、《大清风云》……这是你有意识的选择吗？

李光洁：我没有机会选剧本，我离选剧本还远着呢。那会儿行业里都是这种戏，生活剧很少，然后就是很多谍战剧、抗战剧，再往后就有很多都市类的情感剧和生活剧，我只是中国电视剧发展洪流中的一员。

中国新闻周刊：那你觉得自己现在掌握了一些选剧本的主动权吗？

李光洁：没有演员可以掌握主动权，除非你自己做戏，那就是转换职业身份了，除非你自己是编剧、导演、监制，或者你自己是制作人、投资人，你才可以掌握主动权。

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演员的话，你没有主动权。你唯一的主动权就是选择上还是不上，剩余的没有。你懂我的意思吧？不管你是多大、多有名的演员，都是这样。

中国新闻周刊：2017年你跟郭京飞、雷佳音组了一个TF老boys的组合，网友们觉得很欢乐。

李光洁：我们就是瞎玩闹，没有什么成不成立，没有什么仪式，他们把我带坏了，我原来挺严肃正直的一个人。

中国新闻周刊：你有社交恐惧症吗？

李光洁：一直都有啊。人多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就会有人提醒我，你不要这么严肃，我没想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干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