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巴黎的罗曼·罗兰，只为踏入那座将兴旺生命注入雕塑顽石的城市 | 此刻夜读
文学报 · 此刻夜读
睡前夕读，一篇美文，带你进入阅读的记忆世界。
生于上海的做家周励，曾在上世纪90年代以《曼哈顿的中国女人》鼓励了昔时走出国门的无数中国人，成为现代文学史上留学生文学的典范之做。35年后的今天，周励于疫情期间于纽约撰写了新做《亲吻世界——曼哈顿手记》，逃溯她近年行走世界的脚印与文化思虑。
28篇文化汗青散文，既有基于跳岛战役实地考察中对二战汗青及战争硝烟中人道与狼性的深切解读，也有在欧洲、美洲、非洲各地追随梵高、海明威、凯伦、丘吉尔、叶卡捷琳娜女皇、腓特烈大帝、路易十四、拿破仑、伏尔泰、罗曼·罗兰等艺术家、文学家、政治家、哲学家时的文史感念与奇特洞见，更有她在两极点、珠峰、马特洪峰挑战生命极限的探险故事。
今天夜读，为各人带来此中的一段行旅，在罗马“寻找罗曼·罗兰和梅森堡夫人”。
罗曼·罗兰（左）和梅森堡夫人
我有一本翻旧了的书，从中国带到了美国，又从美国带到了意大利，那就是《罗曼·罗兰与梅森葆手札录》。
罗曼·罗兰是《贝多芬传》《米开朗基罗传》《托尔斯泰传》和《约翰·克利斯朵夫》的做者，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碰到梅森葆夫人时刚从巴黎高档师范学校结业，23岁。梅森葆夫人曾是瓦格纳、尼采与赫尔岑的挚友，她是德国诗人歌德的后嗣。她碰到罗曼·罗兰时已经73岁了。固然相差50岁，但他们之间强烈热闹的柏拉图式的恋爱，那些能与拜伦的《恰尔德·哈洛德遨游记》相媲美的散文诗般的手札，不断让我沉迷憧憬!
我最喜好的城市有纽约、巴黎、罗马和圣彼得堡，我每次去罗马都喜好照顾《罗曼·罗兰与梅森葆手札录》，一边遨游，一遍沉浸在他们的世界中。当我单独在蓝天碧空和壮丽的伞形翠松下穿过古代遗迹奥雷丽亚诺城墙，向矗立在富强的榉树林中的拜伦雕像请安时，当我走进博尔盖塞大主教的私家艺术收藏品博物馆，在一扇扇大门向我翻开的美好霎时，我想起罗曼·罗兰给梅森葆信中如音乐一般的语言:
气候好极了，好极了! 天是那么蓝，那么蓝! 我花了良多思念给你写信，好让你更思念罗马……我分开了那奴役心智的处所(巴黎高档师范)来到罗马，滋润在艺术、诗和自在的气氛中，我是那么深深地喜悦，一切都似乎是梦，当我碰到你亲爱的性灵时，我的幸福到达了顶巅。每次我跟你在一路时，只要想到我的灵魂通过神而与你交融我就无比欣喜…… 我心里实正的生命，精神的生命在罗马的艺术、大天然和至纯的热情吹拂下清醒了……
清醒了! 关于每天奔波于纽约商圈的我，唯有回到地道的文学艺术中才气体验到生命的意义和幸福的含义，当然要加上恋爱，哪怕是梦想中的恋爱。我常常想本身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尤其单独一人和册本做伴，在心里和伟人们扳谈，在罗马自在自由像鬼魂似地游荡，那太合我心意了! 我坚信，关于一些人，尤其是做家和诗人来讲，零丁一人在欧洲、非洲和印度游荡远远胜过结伴游览，因为他需要细细体验一切能掀起心里波涛的奇特感触感染。
那天，罗马绚烂的阳光透过伞形翠松照射在我仰起的脸庞上，我挟着书，似乎跟从1890年的罗曼·罗兰和梅森葆夫人一路走进博尔盖塞博物馆。我一眼看到了吸引他们目光的，那左手捏着苹果，斜躺在皇帝的睡椅上的拿破仑的妹妹帕奥莉娜·波拿巴的雕像。在纽约我的家中，如今也放着那件艺术品的复成品。那个法国皇帝的小妹妹嫁给了那座豪宅的年轻仆人——卡米洛·博尔盖塞王子，夫妇俩邀请19世纪新古典派领袖安东尼奥·卡诺瓦雕琢了那件世界闻名的杰做。帕奥莉娜·波拿巴裸体赤身的娇姿引起了博尔盖塞家族——教皇保罗五世的亲戚的不满。但她其实不介意，她的次要美德其实不在于肃静严厉。那个风情万种的 *** 雕像，告诉了我拿破仑时代和意大利近代艺术的关系。当拿破仑仍是一个下士时，就热爱文学汗青并具有精湛的艺术鉴赏力。
意大利雕塑家贝尔尼尼与他的大卫雕像
我每次来到那里，更留意那些吸引过罗曼·罗兰和梅森葆夫人的贝尔尼尼的做品。在82年(1598—1680)的漫长人生中，那位文艺复兴时代的大师曾为八位教皇办事，是他把罗马装点成一座让罗曼·罗兰如痴如狂的巴洛克艺术都会。贝尔尼尼在22岁时雕琢的大卫雕像与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差别，向巨人戈利亚扔石块的大卫充满动感和英雄主义，脸形则是贝尔尼尼的自我肖像。那个大卫雕像颁布发表了巴洛克气概的降生。在帝王厅，贝尔尼尼用整块大理石雕出的《天堂女王被劫》充满了女性身形的柔嫩、朝气和狂想欲望，与大厅中他的另一件做品《阿波罗和少女神》彼此对映，让我打动得几乎窒息。我实想像罗曼·罗兰那样大呼:“让我回到16世纪吧! 生活在文艺复兴时代吧! 那是一个如何的生命与热情最强有力的源泉啊！”
满怀 *** 拾阶而上，立即被提香的做品《圣爱与俗爱》吸引。那是活到了99岁的提香年轻时代的做品。画中闪亮的丝饰胜过当今纽约圣诞舞会任何晚号衣的光泽，那容光焕发的肉色以及暖和明晰的荣耀如斯完美华美，布景则是我在阿西西看到的壮美山峦河流与暮色覆盖下的树林。那是关于天堂之爱和人世之爱，及人和神与生俱来的爱欲故事。我在那幅画前与遭遇过坎坷履历的罗曼·罗兰在心中对话:“我太爱生命了! 绝不会退避到生命的暗影中，哪怕是天主的暗影。”
提香早期做品《圣爱与俗爱》
在罗马万神殿(Pantheon)，那句话又在我耳边回响，我太爱万神殿了! 万神殿在公元120年由阿德里亚诺皇帝亲身设想，被称为从罗马帝国曲至今天世界上最伟大的建筑之一。她的魅力全在那无与伦比的圆形露天穹顶。从那里起头，完美的曲线如百合花瓣般向下延伸，构成一个完好的球形体与大地相接。每次踏进那座殿堂，我总怀着忠诚之心祈望露天圆顶的湛蓝色天穹，似乎天主之手透过蓝天在抚摩着人类巴望的心灵。有一年秋天我去时正逢下雨，万神殿中央的大理石地成了一片水塘。仰望那露天圆顶，烟雾伴着水汽竟像一条白龙飞扬升空，而殿堂的四周仍然温暖如春。我抚摸了一下脸庞，滴到了几滴雨，像眼泪一样，似乎是天主在为拉斐尔的英年早逝抛洒眼泪——拉斐尔被教皇莱奥内十世录用为圣彼得大教堂的首席建筑师。他除了努力于油画和诗歌之外，以终生履历研究古代建筑和遗迹。在罗马星罗棋布无比壮不雅的灿烂古代遗迹中，万神殿是拉斐尔的更爱。1520年4月6日，因承担过重，积劳成疾，年仅37岁的拉斐尔意识到死神即未来临，他留下的独一遗言是:“亲爱的人们，我希望身后可以长逝在万神殿……”
那里原是意大利历代国王与教皇的陵墓。但是人们底子不会记住艾理努埃尔二世、翁贝托一世、马尔代皇后等显赫一时的帝王们的名字。来到万神殿的每一小我都晓得他们要寻找的人: 画家拉斐尔。
罗马万神殿
每逢到罗马，我总会在拉斐尔墓前献上一束玫瑰。英俊超脱，才调盖世的拉斐尔是全世界艺术女性梦中的不朽恋人。分开万神殿，我沿着罗曼·罗兰和梅森葆夫人的脚印，来到拉斐尔倾泻终生心血的梵蒂冈拉斐尔画室。
拉斐尔画室最珍贵的一些绘画是曾用来粉饰15世纪中叶教宗尼科洛五世的官邸的。那位教宗是一个实正的人文主义者，他在文艺复兴时代努力于从头挖掘古代哲学和典范文学，墨利奥二世决定从头粉饰那套房间。他将那项使命委托给包罗米开朗基罗在内的几位出色画家。拉斐尔其时只要25岁。他在签订室中画了两年(1509—1511)，按照教宗的建议，把构成人类灵魂的两大体素——聪慧和美德加以象征化。那就是我如今看到的大型壁画《圣体辩说》，出名的神学家们位于圣坛四周，顶上是天主，耶稣基督坐在玛利亚与先知的中间。根据上帝教义，油画将天堂和人世连系在一路，德高望重的教皇和出名人物中间，有一位是持久受宗教界虐待的诗人但丁。在《圣体辩说》对面是拉斐那幅同样不朽的巨做《雅典学院》，那是我最亲爱的做品。我似乎看到罗曼·罗兰正同我一样，一边仰着头看，一边思忖着墨利奥二世对拉斐尔的交待:“你晓得，人类精神的缔造有四个根底: 神学、哲学、诗歌和法学。那就是我希望在那个厅堂的四壁看到的。那要由实正的巨匠来完成，但米开朗基罗宁可让本身的心去受雕琢刀的宰割。所以我们找来了你……”
拉斐尔《雅典学院》
拉斐尔不久就让那位挑剔的教皇欣喜不已。《雅典学院》把平衡与对称的艺术特征阐扬到美的极致。他的画笔下是影响过汗青的一群最出名的哲学家。布景是一座庄严的拱形大厅，两位中心人物——身穿红披风，指着天堂的是柏拉图，他代表抱负主义；另一位是亚里斯多德，他身穿蓝色长袍，手指大地，代表示实主义。那就是哲学的两个根本原理。在他们四周的人群中，我能认出穿橄榄绿长袍的苏格拉底、面色忧郁的米开朗基罗和名顿开的达·芬奇，还有正在一块黑板上做弧线图的数学家阿基米德，以及拉斐尔的教师佩鲁吉诺。年轻的拉斐尔的自画像呈现在佩鲁吉诺身旁，25岁的他安好睿智、面庞俊美。拉斐尔完全有资格参加那个步队，难怪每一次罗曼·罗兰来罗马，都要奔到拉斐尔画室来“呼吸一下文艺复兴的诱人熏风”。如今我抬起头，在一扇窗户上方的弦月壁中，看见拉斐尔的做品《帕尔那斯山》。阿波罗居中坐在一块岩石上弹奏七弦琴，出名诗人荷马和但丁围在阿波罗身边，讨论诗歌与现实的间隔。在拉斐尔画室中我被他的艺术灵感、想象力、多才多艺的本性和对古典学常识运用的精湛、娴熟感应阵阵晕眩。无论我站在那幅画或是那幅画前，我老是联想到1890年11月25日罗曼·罗兰致梅森葆夫人的信:
我到梵蒂冈去了……如今拉斐尔毫无匹敌地统治着我的心灵。我以至不再想把他与任何人比拟了。我在吸收他的做品中不朽的生命时，感触感染到动作与沉思的大欢乐。我很难相信《雅典学院》如许的巨做，出自那个欧比诺的暖和青年手中。那小小的脸庞相当奇秀，他怎么会缔造出那么强有力的意境?
而在梵蒂冈西斯廷教堂赏识那令人目瞪口呆的米开朗基罗的《创世纪》时，我又会想起有着磁石般的求知欲的罗曼·罗兰给梅森葆夫人的信:
亲爱的伴侣，我思念你。那一礼拜来我完全对米开朗基罗倾慕了，为什么我以前不更狂热地爱他呢? 那种轻蔑，那种孤单，那种宏伟……假使我们为了崇敬神的各类气量而兴建寺院，我希望造一所能超出万物的“冷漠”，里面密布着米开朗基罗的做品。
米开朗基罗雕塑做品《摩西》
罗曼·罗兰，那就是每日陪同我神游的精神气人! 我有一次灰溜溜地赶到圣彼得镣铐教堂，那座建于公元440年的教堂，收藏着埃乌多娅皇后(Empress Eudoxia)从马尼奥教堂那里承受到的圣物: 耶路撒冷的监狱中找到的用来囚禁圣彼得的两节黑色铁镣。但人们来那里仅仅对阿谁圣物瞄上一秒钟，便久久地站在米开朗基罗的《摩西》雕像前不肯离去。据说米开朗基罗曾在雕像完成后对着雕像喊:“你为什么不说话？”有一位在梵蒂冈向我问路的美国人，也跟着我来到圣彼得镣铐教堂。他四十多岁，戴眼镜，棕色鬈发，看上去像大学教师。他问我:“我一个上午都看到您在翻那本书，是什么书啊?”我让他看我手中的那本《罗曼·罗兰与梅森葆手札录》。他马上讲看过那本书，但不记得内容了。我打开正在看的一页念给他听:“我哀告你下次外出时，替我问候你的邻人‘摩西’……”那是梅森葆夫人写的。而罗曼·罗兰如许答复她：
亲爱的伴侣，我在摩西雕像前盘桓了一下战书不肯离去，你还记得拉辛的《见莫尼斯》中的一行诗吗？
亲爱的伴侣，你为什么对我说，
那过去的时刻永久不会再来？
在明丽的阳光下
文艺复兴的光芒照射，
年轻的罗马，你能让甜美重来……
我和他成了伴侣，一路旅游了一个下战书。他是“断臂山”，斯坦福大学传授。他写信告诉我他回到加州后买到了那本书，还给我寄来了两瓶加州葡萄酒及他拍摄的梵蒂冈照片。单独游览常能碰着如许有趣的人。
做者拜候罗曼·罗兰母校巴黎高档师范学校留影
无论我站在阿西西山顶，仍是站在那波里斯宫殿，眺望庞培城奇迹和地中海上方维苏威火山壮丽风光，我总喜好面临大海朗读73岁的梅森葆夫人写给23岁的罗曼·罗兰的诗歌:
在富饶的天然中再度欢欣，
感应生命如斯漂亮而奇异，
四周协调吹拂着心灵，
滋长人世至纯的恋爱。
请思念那些把兴旺的生命，
注入雕塑顽石的人们。
亲爱的伴侣，
你就能融会: 艺术和大天然有心
联袂抚爱我们，曲到最初一息。
（选自《亲吻世界: 曼哈顿手记》 [美] 周励/著，上海三联书店2020年8月版）
新媒体编纂：傅小平
配图：摄图网、出书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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