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是一片深海，我愿做一名潜水者

*本文为社会组织防艾基金「我的防艾故事」原创内容

从一张白纸、蒙昧无畏的日子一路走过，靠着试探和碰鼻，今日的嘎子看到的艾滋病干涉范畴仍是一片湛蓝的深海，还有更多的未知需要去摸索。

口述|嘎子

文|赵力

2008年，天津的天空显露出湛蓝的底色，可关于其时39岁的嘎子来说，心里却是轻飘飘的，底子没表情赏识那罕见的晴天气。就在前几天，嘎子的一位出格要好的伴侣被检测出传染了艾滋病。“固然他在我家就是吃住，但其时我也会惧怕，所以赶紧去做检测。”

其其实那之前，嘎子已经看到那位老友的痛苦，“那时检测艾滋病的办法叫做ELISA尝试。那个尝试要等一周才气拿到成果。”在期待期间，只要想起那件事，人的心就像被什么挤住了，并且越揣摩越惧怕，以至会有窒息感，睡觉都时常惊醒。

如许的无形压迫很快降临到嘎子本身身上。他第一次感触感染到如许的痛苦，但也很称心识到“每一个检测者在期待中都是煎熬的”。为了分离如许的恐惧，已经是天津深蓝中心（下文简称“深蓝”）负责人的嘎子起头寻找减压的渠道。他无意中看到了一条信息。也恰是那条信息，改动了嘎子甚至“深蓝”此后的工做标的目的和重心。

01

那条被嘎子“翻”出来的信息，是一家工场类似于告白的介绍性文字，此中的九个字吸引了嘎子的目光，“艾滋病快速检测试剂”。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嘎子不只找到了那家能够消费其时良多人听都没听过的“艾滋病试剂”的工场的联络体例，还看到了那家工场获得的“艾滋病试纸消费”国度批文，同时询问到了价格，“单人份检测试剂5块钱一个，多人份检测试剂一两块钱。”

嘎子被那个价格震惊了，“病院做检测要花八十块钱，一张试纸竟然那么廉价。”更让他震惊的是，“我第一次传闻艾滋病检测能够在二非常钟内出成果。”那不只是嘎子不可思议的，关于其时良多处置易动人群办事的社群组织和专业机构来说，也是闻所未闻。“最巧的是，那家工场就在天津开发区。”嘎子决定亲身去那家工场看一看。

当嘎子赶去经济开发区，见到了以“美国人才回归项目”身份驻扎天津并开厂的老板，一番长谈之后，他反问本身，“为什么如许快速的、廉价的、可靠的检测体例不克不及推广开来？”围绕“艾滋病快速检测”那一课题，嘎子向国度有关部分申请立异项目。同时迫不及待地购置了试纸，“第一次买了二百盒试纸。”

固然在厂家考察时，嘎子已经看到过艾滋病快检试纸，但当“一盒一个、整整二百盒”的试纸整整齐齐堆在面前时，他的表情出格冲动。

“那天我们办公室的两个同事和疾控中心的两小我都在现场。我们办公室的两个同事不敢扎。就只能我来。”加受骗时嘎子在病院的艾滋病检测成果已经拿到手，是阴性，那让他心里比力有底。

“每个检测试纸都有一张申明书，看起来操做十分简单。”因为是要做工做，嘎子希望更详尽一些。于是和区疾控的科长、区疾控派来的护士一路看一路聊一路研究。“其时还不是弹簧针，阿谁时候还都是指触针，能看到针尖，有些人看见就惧怕。我不怕。我把第一滴血抹掉，第二滴血移往试剂。”

嘎子看着血液、稀释液、条带往前渗入，第一条C线呈现了，“等着看第二条线的时候，我心里仍是崩崩跳。到了T线的位置，没有呈现。申明试纸是有效和可靠的。”

嘎子决定那两百份艾滋病快检试纸在“深蓝”办公室应用。“我们办公室的前提仍是比力好的，有疾控中心的护士在我们那里负责采静脉血，在生物平安性上得到了很好的包管。”

在嘎子看来，艾滋病快速检测的意义不单单在于二非常钟内晓得成果，“那只是感化的一方面，并且是很小的一方面。”其时有着近十年社群工做经历的嘎子意识到，如许的快速检测、快速晓得成果，更大的意义是“若是有阳性，能够当场转化为实名造发动。以前都是要等一周才气晓得检测成果，人早就跑了，还在不在天津都不晓得”，如今则能够现场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会告诉第一次来停止快速检测的人，我们那里是快速晓得成果，现场做的，眼睛看得见。化验室是批量的，需要期待成果。”也恰是为了让前来检测的人放心，“阿谁时候没有一对一征询，为了让更多来检测的人领会那个病，我起头意识到隐私庇护。以前都是采血，现场不告诉成果，如今马上就晓得成果，那就是隐私表露了。那一旦传染，各人都晓得了，传染者就别活了。”

“深蓝”内部还就期待艾滋病快检成果的二非常钟，开发出“期待征询”工做，“在期待成果的期间能够增加一些交换，讲解一些艾滋病常识。”更重要的是，“在那个过程中，工做人员瞟一眼就能看到成果，就能够有导向的停止征询，假设是阳性了，你会怎么办？有的人说得了那个病就是死，那我们会讲解那是一个慢性病。若是有人担忧没有费用，我们会和他说国度的免费药物政策。小我只需要增加一些体检的费用。”

出乎嘎子意料的是，他原来只想缩短艾滋病检测的期待时间，但随之而来的不只是艾滋病检测和征询体例办法的丰硕、阳性传染者确证比例的上升，还有前来检测的人也成倍增加，“之前做检测就是每周做一天，周日做。归正其时也出不来成果。后来开展快速检测，来的人太多了。从一天增加到两天，再到三天。后来痛快一周七天都停止检测。”在如许的情况下，红桥区疾控中心摆设了一位护士专门来“深蓝”上班，“现在那名护士是在'深蓝'退休的。”

2008年与疾控人员一路为新发传染者做检测征询

嘎子更希望把那种检测形式推广进来，让更多的人受益。“2012岁首年月，在国度疾控的撑持下，我们起头搜集其他城市的数据。一共十二个城市的快速检测情况，发现阳性个别流失得很少，效果长短常好的。”

到了2014年1月，嘎子撰写的《中国男同社区组织开展HIV快速检测与征询办事防治工做效果》论文颁发了。同年夏日，嘎子去澳大利亚墨尔本参与第二十届国际艾滋病大会时，发现其时在墨尔本、悉尼，社会组织做艾滋病快速检测才刚刚起步，“我们比他们要领先了五年”。

2015年，在社会组织防艾基金的撑持下，“深蓝”起头了艾滋病易动人群的干涉发动及抗体快检工做。后续国度相关部分将深蓝确定为“HIV快速检测与征询培训基地”，那也为现在遍及可及的HIV快速检测，奠基了根底。

02

“那是一场马拉松”，从2000年至今，在已经处置艾滋病检测与干涉办事二十一年的嘎子看来，“就算是马拉松也有着起点，而艾滋病防治却需要不竭地破解难题。”

在各级疾控的撑持下，艾滋病快速检测试纸越来越普及，但艾滋病检测和治疗永久是相辅相成、不克不及分隔的。当检测起头“加速”，治疗的速度若是跟不上，那期间的落差往往会带来难以意料的效果。

“其实就算是传染了艾滋病毒，也有着差别的划分，次要是根据CD4细胞的数量。200以上叫做传染者，以下的是病人。”从2008年起，起头推广快速检测的嘎子意识到，“其时国度还要求要比及CD4下降到200以下，才气起头用药。”

嘎子之所以觉得治疗的“速度有点慢”，是因为接触了太多“CD4的数量没有降到200以下，可能才350，已经发病了”。嘎子说的“发病”指的是时机性传染。

嘎子认识的一位艾滋病传染者发现本身传染之后，没有立即治疗，得了淋凑趣核，脖子肿了好大的一个鼓包。那就是时机性传染。此时不只需要治疗艾滋病，还要同步停止结核治疗。那位病人治了良久，脖子上的大包从硬变软。再来到“深蓝”，嘎子看到他带着成人拳头那么大的包，一步一颤。“我觉得那包随时都可能破了。”嘎子一边和那个病人打了个号召一边想。

成果那位病人走进茅厕还不到两分钟，就听见他在里面大喊，“包破了。”嘎子忙冲进去，看到洗手池里都是脓，仿佛阿谁鼓包爆炸了一般。嘎子赶紧让围不雅的工做人员分开，本身过去翻开水龙头冲，并让病人把脖子探过去、对着水龙头挤。“仍是缺乏自我庇护的意识。也没有戴口罩、穿防护服。洗手间里必定有飞沫传染的结核菌。”不断到2017年嘎子起头做体检，才发现肺部有一个钙化点。“那也许是蒙昧无畏，也可能是认识不敷。等你认识到、有经历积累的时候，起头深思，但已禁受害了。那对艾滋病来说也是一样的。”

跟着世界卫生组织将艾滋病治疗尺度把CD4的数量从200进步到350，我国也随之更改了相关尺度，但那对在一线接触了大量艾滋病毒照顾者的嘎子来说，事实告诉他，如许照旧不敷：其时一位新发传染者，一发现、CD4是380个。其时国度固然进步到350尺度，他还不契合用药尺度，不久却因为免疫力快速下降，呈现了合并传染脑炎。“成年人得脑炎，一般都是免疫力极低，一旦发作也很难救回来。那位病人起头吃药，但是只吃了一个月的药，人就走了。率直地说，艾滋病救不回来的人。一种是发现的太晚，检测出来就是晚期。另一种是发现了但没有及时停止治疗的。”

当世界卫生组织的尺度把CD4的数量一步步从200进步到350、500，最初到“发现就能够治疗”。我国也将那个纳入了国度十二五的防治方案。但存在一些诸如“早服药呈现早耐药”的争议。

目击了太多因为没有及时服药而引发的各类恶果，嘎子没有介入如许的争论。但当国度疾控中心决定把将“发现就治疗”的主题培训放在“深蓝”时，嘎子当机立断的同意了。“其实我也有压力，异议者很可能对我不满。”他索性不声不响地起头工做。

其时培训的重点包罗若何停止检测发动和发现就治疗的目标。“深蓝”请来国度疾控治疗室主任讲授“发现就治疗”的利弊。并现场组织停止征询练习训练。

参与培训的有已经确诊、CD4在350以上的传染者，其不雅念已经固化，加上关于药物副感化的忧愁，在现场间接提出来，“我晚吃药几年、副感化少几年、少耐药几年。”前来培训的专家会引导各人用另一个视角对待统一个问题。“好比副感化问题，是少部门人会发作。若是副感化成了次要感化，在药监局就过不去。”“再看药物那些年的变革。回头看，五年是一个变革，朝前看，也会越来越好。”

在嘎子的记忆中，有一个已经注销并筹办成婚的年轻汉子发现传染之后，来“深蓝”乞助。他还带着女伴侣一路来查抄。嘎子建议他马上用药。他的女伴侣也很理解和撑持。现在两小我也有了孩子。

主持会议中

03

艾滋病影响着一些人的生活，也改动了另一些人的生活。而做为易动人群，仅仅被动地承受改动，不如主动地做出改动。当一些社群组织通过简单的聚会、娱乐营造社群气氛时，“深蓝”考虑的更多的是，艾滋病干涉工做和社区文化相连系的意义和效果在哪里？

好像文化的表达体例不是原封不动的，工做交融与思虑也要跟社群的需求扎实慎密地连系。2014年“深蓝”就起头摸索“传染情况知情交友法”。

“有人说我们社区是约炮文化的布景，每小我都是多性伴，也有选择'无套内射'，那就到了一个瓶颈，怎么让每一小我都做本身的安康责任人？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取向，只如果性路子传染的，能不克不及为本身的安康负责？”对嘎子来说，艾滋病是不分人群的，只是行为的高危与否。“若是在跟他人发作性行为但不采纳庇护办法，不只招致传染，还会让本身的传染情况多态变革，以至可能传染耐药病株。”

不管阴性仍是阳性，遍及适用知情交友法，看似让没有传染的人减低传染风险、已经传染的人还能够减低耐药病株的传染风险，那背后却是群众关于艾滋病的理解和采取。“目前十几亿生齿中有几亿的年轻人，无论性别、性取向，从流行症预防的角度，只要有性行为，就有可能通过性路子传染。在不成能让几亿的年轻人都吃预防药的前提下”，嘎子通过意愿者工做来边检测边推广“知情交友法”。

意愿者是良多社群组织的通用工做体例。以“深蓝”为例，九个办事站遍及天津，“比来两年，在基金的撑持下，我们每年要做一万例快速检测，那个成本是很难预算的，但申明政府对艾防工做的重视。”人力不敷，嘎子在市疾控的撑持下2020年5月起头运做意愿者步队。现在已有遍及天津的150多名意愿者。

意愿者挑选的尺度是严酷的。起首没有新型毒品（RUSH）的买卖与利用。其次持久栖身在本市。三是有意愿做一些工作，但不克不及有过激言行。在如许的要求下，将近四分之一的人会被筛掉。

意愿者还要“充实领会本身的传染情况，是阴性仍是阳性但病毒按捺胜利”，嘎子在工做中碰到过征询者是恐艾人士，会问负责接待和检测的意愿者或者工做人员是不是阳性、会不会被传染？

嘎子要庇护意愿者的情感不受危险，也要包管来访者的心理放松，“我们鼓舞传染者参与意愿工做，固然不太合适在检测岗位，但能够到宣布道育、关心、到办事站工做。”

意愿者的工做一方面处理了“深蓝”办事站集中在天津的主城区，而蓟县、武清、宁河等因为间隔比力远、检测笼盖不敷的问题。另一方面处理了易动人群关于安康情况掌握不及时，关于“知情交友”的鞭策不敷够的问题。仅2021年4月，意愿者就完成了九百余例检测，在远郊区县发现了27例阳性。

就算如斯严苛的挑选，照旧不会削减新发传染者“对立”和“严重”的情感。2021年8月的一个晚上，通过意愿者检测，发现了一位新发艾滋病传染者。于是“深蓝”的工做人员约他确证检测。没想到那位新发传染者竟然报警。“他说我们是虚假组织。他想不大白，那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告诉他能够免费做艾滋病检测，还跟他说抱病了、能够帮忙他停止治疗。他认为我们是诈骗组织。”

接到警方德律风的嘎子其时就带上“深蓝”在天津省级民政注册的天分证书和疾控中心的协议，到了派出所。因为新发传染者情感和措辞太严重，差人一起头也认为嘎子是骗子组织。查询拜访清晰后，连差人都暗示第一次碰到如许的事。

第二天那位报警的新发传染者来到“深蓝”的办公室寻求帮忙。他来得很晚，需要工做人员加班办事。但关于“深蓝”的护士和工做人员来说，如许的情况已经习认为常。

嘎子的工做照

04

跟着工做笼盖面越来越广，嘎子在工做中发现，检测过程中会呈现10%-15%的人在做确证检测时为成果不确定的情况。“因为条带反响不敷，不克不及做诊断性确实诊，要在1-3个月以后再做确诊检测。”似乎轮回一般，嘎子再次面临煎熬的“期待期”。“十多年前要等的是初筛检测成果，如今要等的是确证检测成果。关于被检测者又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

更严峻的是，“一个传染HIV的人从传染到灭亡，有两个传染期，传染早期和发病期。传染早期血液里病毒含量很高。进入暗藏期后，病毒载量就主动下降了。比及发病期，病毒大量复造呈现，又呈现出高传染性。”传染早期尽快获得治疗，那对传染者有利，同时削减传染给他人的可能。

基于此，从2014年10月至今，天津疾控和“深蓝”一路为血样呈现不确定者供给免费的HIV核酸检测。采纳混样核酸检测体例，匹敌体初筛阴性的样本进一步筛查。“混样核酸检测体例是将血样停止同步检测。若是那一批次都是阴性，则不需要分隔细检。若是检测出来那一批的血样里有阳性，则要分批次从头检测，曲到挑选出阳性样本。通过核酸检测我们已发现了好几百例早期传染者。”

2015年11月，一位伴侣来“深蓝”检测室检测。其时在检测室检测抗体是阴性。为包管早发现早治疗，“深蓝”又将那小我的血液送到核酸检测。一周之后，化验室通知对方核酸检测是阳性。嘎子赶紧联络他回来复查，可此时用试纸检测后仍然是阴性。看到对方半信半疑，嘎子将血样送到化验室停止HIV病毒载量检测，发现他到达了一微升血液病毒到达22万个，正处在艾滋病窗口期，传染性极强。

从他被告知时神色刷白，焦虑、恐惧到现在每年按期来“深蓝”办事站停止两次查抄。在嘎子看来，关于艾滋病防治的易动人群，更应该开展HIV病毒核酸检测。那是一种关于检测办法的应用立异和引领，也是后续停止检测的开展趋向。同时，从那小我身上再次印证了早期、按期、主动检测，及时治疗对控造艾滋病阐扬的重要感化。

2020年艾滋病检测新手艺社会应用研讨会上发言

嘎子其实不喜好回忆履历过的磨练：从帮一个传染者获取药被冠以臭名起头，到后期被附近居民闹上门，再到被威胁、被打……“那是每一个社群组织都要面临和履历的，也没什么需要再说了。”

“路漫漫而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从一张白纸、蒙昧无畏的日子一路走过，靠着试探和碰鼻，今日的嘎子看到的艾滋病干涉范畴仍是一片湛蓝的深海，还有更多的未知需要去摸索。

END

来源：社会组织防艾基金 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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