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平：廖仲恺被刺案“胁从帮凶”黄福芝
多年以来，人们几乎都将廖仲恺被刺案的胁从指向胡毅生、林曲勉、梅光培等所谓“ *** 右派”，间接凶手也都指向墨卓文及其手下。那些貌似权势巨子的“结论”，实则是汪精卫、蒋介石精心想象的障眼法。汪、蒋为把握党、军大权，不吝歪曲证据以冲击胡汉民、许崇智权力，为此而成心放过廖案“胁从帮凶”黄福芝。
广东省委党校曾庆榴传授在《“廖案”能见度》等系列文章中，提醒了汪、蒋操纵廖案冲击胡汉民、许崇智的恶劣手法，论证缜密，知识超卓。（曾庆榴：《国民革命与广州》）曾庆榴传授获得的重要停顿，得益于对《广州民国日报》所刊廖案第一至七次审讯笔录的深切研读。受此启发，笔者将七次审讯笔录做全面整理，详加考证，坚信已洞悉汪、蒋成心放过“胁从帮凶”黄福芝的专心。
廖仲恺
凶手陈顺的供词
1925年8月20日上午9：50摆布，廖仲恺乘车来到 *** 中心党部（广州越秀南路惠州会馆），下车走过甚门，正踏上二门台阶时，遭到四五个凶徒袭击，中枪倒地，在送往病院途中身亡。
廖仲恺卫队当场击伤凶手陈顺，在其身侧拾获手枪一收，身上搜出枪照、“分银单”等物。陈顺随后也被送到新公病院（今中山大学从属第一病院）治疗，一起头因枪伤而不省人事，后经医生治疗，用了 *** 、麻醉剂后，逐步清醒。（1925年8月31日广州《国民新闻》）
廖仲恺遇刺地惠州会馆，后改为中华全国总工会
廖仲恺遗像
在告急情状下，审讯未能按一般法令法式停止。第一个问陈顺供词的，并不是公安局、查察厅专业人员，而是廖仲恺的弟弟廖朗如。廖仲恺卫兵李一新，从陈顺身上搜出一张纸，写有陈顺本人、梁博、吴培、冯灿4人的名字，每小我对应区别的金额。那张纸后来被认定为买凶的“分银单”，由李一新交给了廖朗如。
廖朗如喊来广州处所查察厅厅长区玉书、查察官陈肇燊，与国民政府秘书长陈树人（“岭南画派”出名画家）一路讯问了陈顺，但第一天陈顺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所获无多。第二天，区玉书又偕同查察官文壮再赴新公病院，与陈树人一路讯问，次要由陈、区提问，文壮笔录，由此构成一份“再讯笔录”。（“昨日廖案审讯详情”，1926年1月26日《广州民国日报》）那份笔录是廖案最重要史料之一，今天已不克不及见到全文，但有部门内容在庭审时披露出来。凶手陈顺于8月24日不治身亡，给了汪精卫、蒋介石把持廖案审讯以上下其手的极大空间。
凶手陈顺在病院不省人事的照片
文壮在法庭上称：“但我只向陈顺问其何人主使行凶一语，陈答系何人主使供词后，我已无再向陈问供，其余陈之供词，俱由陈树人秘书长及区查察长两人讯问，再由陈、区二人传述，由我笔录供词罢了。” 在第四次、第七次审讯中，卢兴原披露了“再讯笔录”要害内容：“陈顺供称在澳门时，黄福芝主使打死廖部长，并使黄鸡运动他及吴培、冯灿、梁博等，允事毕送万元”；“凶手陈顺供称，在澳门黄福芝主使，他使横手运动我，初许给一万元，系运动我及吴培、冯灿、黄基、梁博等。”（第四次、第七次审讯廖案情形，1926年3月11日、16日《广州民国日报》）
陈顺供词提到的谋杀案独一主使人，是黄福芝，并称黄福芝指使亲信黄鸡（黄基）运动陈顺、吴培、冯灿等人刺杀廖仲恺，许诺事成之后报答一万元。梁博、墨卓文两人被列做疑犯，是因为陈顺在昏迷中喊过那两人的名字。然而，令人不解的是，8月25日发布的《中华民国政府令》，指称“数日以来，先后查得胡毅生、林树巍、赵士觐、魏邦平、林曲勉、墨卓文等，与狙击案有胁从指使严重嫌疑，且煽动戎行，拟乘机危害政府，种种形迹，次序递次觉察……”政府令指控的嫌疑人，均与陈顺供词、“分银单”无关，也没有只字提到黄福芝。
1926年1月14日，在 *** 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停止过程中，应何香凝等强烈要求，廖案查察委员陈公博做了《廖案查察颠末》的陈述。陈述称：“至于案的关系人有墨卓文、梅光培、邹殿邦之仆人、王森如、黄英、梁体、梁博、郭敏卿、黄基、谭做[卓]、赵士伟、林星。”（《中国 *** 第一、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会议史料》第306页）所列举的关系人13名，此中有9人很快查明与此案无关。在13人名单中，有黄福芝亲信黄基的名字，却将黄福芝放过。据陈顺供词，黄基负责招募杀手并从澳门赶来广州现场批示。陈公博引述陈顺供词称：“他原不熟悉阿谁廖仲恺，后出处黄来指示方熟悉开枪。”
到6月2日，陈公博在向法庭提出“论告”（公诉书）时，刚才遮遮掩掩提到“此外之墨卓文、黄福芝，均为廖案胁从帮凶，应呈请政府严饬所属军警，严限获案惩处”（“廖案昨日论告详情”，1926年6月3日《广州民国日报》）。为何国民政府在审理廖案、逃缉凶犯过程中，将“胁从帮凶”黄福芝静静放过？那涉及到汪精卫、蒋介石对廖案审讯的利益考量。
1926年6月3日廖案查察委员会“论告”
黄福芝涉嫌谋害邓铿
黄福芝为陈炯明手下的粤军侦察长，广东惠阳人。1918年，陈炯明带领新组建的粤军开赴福建，此时，黄福芝担任粤军营长。1925年第二次东征前，陈炯明将黄福芝提拔为第四军第十二师师长。
1922年3月21日，粤军顾问长邓铿（邓仲元）被谋害，随后发作孙中山、陈炯明分裂，影响现代史至巨。对此事本相，有两派非常对立的定见，很多学者认为是孙派所为，但以原粤军将领李洁之为代表的一派，坚称是陈炯明族人陈觉民、陈达生主使，详尽组织者为粤军团长陈少鹏、粤军侦察长黄福芝。李洁之文章，曾谈到陈觉民在1928年被国民革命军拘捕枪决，但后来有多人证实陈觉民未死并且当了汉奸，李洁之的说法遂遭到思疑。笔者从《申报》找到1926年何应钦的电报，陈述在陆丰捉获陈炯明亲信陈觉民，已施行枪决。（1926年10月7日、10月12日《申报》）李洁之只是写错了年份，其他内容看来仍属可靠。至于后来显现了一个当汉奸的陈觉民，是何应钦其时杀错人，仍是另有同名者，不影响李洁之论述的实在性。
1922年4月，陈炯明因反对孙中山北伐方案而撤离广州，退居惠州。据《申报》报导，孙中山于4月23日密令缉拿黄福芝，派侦察宋绍殷、曾飞雄等十多人到广州麦栏街黄福芝的机关捕人，“闻黄福芝与刺杀邓铿案有关。”此次孙中山未能捉到黄福芝，但接下来仍屡次派人搜捕黄福芝手下侦缉员。1923年，受黄福芝指派谋害邓铿的杀手何仿周被捕，立刻被命令枪毙。（1922年5月2日、6月4日，1923年4月8日《申报》）
廖案庭审无意中透露，孙中山亲信曾派陈世、梁博等人在香港谋害了陈炯明族弟陈达生。陈达生时任广东公路处处长，李洁之认为便是谋害邓铿主使人，于1922年7月16日在香港被谋害。从廖案审讯供词中发现，被列进廖案凶手之一的梁博，也参与了此次动作，过后“曾得六百元分用。”（“廖案第三次审讯详情（二）”，1926年3月9日《广州民国日报》）陈达生被杀，应看做是孙派为邓铿报仇。从吴铁城半吐半吞的陈说来看，孙中山嫡派吴铁城，可能参与组织了此次抨击动作。
其时，廖案首席法官卢兴原在法庭上问吴铁城：“梁博系打死陈达生凶手之一，此动静何处得来？”吴铁城“但凡本党同志皆知此事，至动静若何得来，我不记忆。”对谋害者来说那是一份功绩，在法庭上则未便“丑表功”。梁博被捕前，在吴铁城手下侦缉员，而谋害陈达生的次要 *** 陈世，则经常收支公安局，在廖仲恺被杀那天还前往公安局，密报墨卓文行迹。由此看来，孙中山不断认定邓铿是被陈炯明族人主使谋害，并要求吴铁城等亲信伺机为邓铿报仇。陈世、梁博乃是受吴铁城之命谋害陈达生。
1926年7月13日，“梁博被宣判死刑时，极口唤冤，且大骂为吴铁城所害，誓言虽死不平。”（《中华民国史事纪要（初稿）》，中华民国十五年四月至七月，第546页）从庭讯报导的公安局签到簿等素材看，吴铁城完全有法子证实廖仲恺被杀时，梁博不在现场。吴铁城在汪、蒋高压政策下，为求自保，牺牲了手下梁博。
吴铁城
汪、蒋为何放过黄福芝？
廖案的审理，现实上分为“政治审讯”与“刑事审讯”两部门，刑事侦查与审讯从命于政治审讯。无故被列进疑犯的胡毅生、林曲勉、赵士觐等，属于胡汉民一派党内元老，林树巍、魏邦平为接近胡汉民的将领，梁鸿楷、张国桢、杨锦龙、梁士锋、莫雄则是许崇智一派将领。“政治审讯”的成果，是许崇智一派三军覆没，许崇智本人被摈除出广州，张国桢和他手下两个旅长杨锦龙、梁士锋枪毙，梁鸿楷等所部全数缴械；胡毅生等人，则跟着汪精卫、蒋介石需要撮合胡汉民与西山会议派抗衡，或无功释放，或不予告状。到1927年7月2日，国民政府命令“在广州所下通缉令除墨卓文一人外一概取销”（1927年7月 国民政府第十号训令）。
廖案两个“胁从帮凶”，墨卓文持久遭到通缉，因流亡而落进匪窟，九死一生；另一个“胁从帮凶”黄福芝，却历来没有进进过国民政府的通缉名单。黄福芝为陈炯明亲信，在其时的广东官场、军界尽人皆知。一旦将焦点集中在黄福芝身上，最末会将阴谋筹谋者指向陈炯明，也就“骚乱了斗争大标的目的”，无法对胡汉民、许崇智权力下手。汪精卫为了排挤胡派以便在党内获得更高地位，不吝与蒋介石做交易，帮忙蒋介石击垮许崇智所部粤军，以莫须有的功名拘捕梁鸿楷等粤军将领。从七次庭讯报导中所披露的供词、证据看，没有许崇智部粤军参与谋刺廖仲恺的一丝陈迹。
汪精卫
至于黄福芝背后，是谁发纵指示、出钱买凶，目前尚未找到确切的证据。当日陈炯明困守东江，权力日蹙，不清除有刺杀廖仲恺以削弱国民政府的可能。与此同时，因省港大歇工形势开展的需要，从1925年7月10日起头，广州国民政府全面隔绝省港交通，对香港施行经济封锁，那一政策的次要施行人就是廖仲恺，香港商人因利益受损而买凶杀人的话，也在情理之中，而物色杀手的使命，则托付给陈炯明的干将黄福芝。
陈顺等人是职业杀手，曾隶墨卓文手下。廖仲恺被刺当日，从陈顺身上搜出一张当票，证实陈顺此时手头拮据，他恰是被黄福芝用金钱收购而做案。孙中山在世时，为摈除桂系、摈除陈炯明，常用墨卓文、梅光培那些人收编民间武拆、匪贼等组织“民军”，赐与委任状，梅光培的“南路第一司令部”属于那种不正规的“民军”。墨卓文因被撤掉香山县长职务，介绍老手下陈顺、吴培到梅光培处当差。广州国民政府初立，实行同一军政、财务，梅光培的“南路第一司令部”行将撤销。凶手陈顺、吴培都是同一军政、财务的受害者，对廖仲恺怀恨在心，一旦有人出钱收购，乃下手杀人，一切均瓜熟蒂落。黄福芝此次收购墨卓文、梅光培手下杀廖仲恺，其计甚狡，既胜利转移视线，又引发了国民政府内讧。
在廖案正式开庭之前，汪精卫把持中心政治委员会，下达了禁绝廖案人犯延聘律师的决定。（1926年2月23日《广州民国日报》）此案如有律师出庭抗辩，按“疑功惟轻”的法令原则，郭敏卿、梁博恐怕都功不致死。
廖案审讯委员会主席卢兴原，广东新会潮连村夫，为澳门首富卢九第四子，留学英国牛津大学获硕士学位，回国后在广州、香港、上海执业律师，1923年被孙中山录用为查察长，为其时声看卓著的法令专业人士。在宣判前，审讯委员会其他一些委员“死力主张将梅光培、郭敏卿等一律处死”，卢兴原力持不成，指出“梅、郭等杀人罪行，证据未确，并谓若政府尚要法令，当按法令判决，若政府不要法令，余不敢冒此大不韪，盖政府背后另有言论，得不成并言论而亦掉臂。又据卢氏对某要人暗示，若依法判决，梅可无功，郭虽失检，纵有功亦甚轻细。”（《中华民国史事纪要（初稿）》，中华民国十五年四月至七月，第546页）
梅光培跟随孙中山多年，在党内有强力奥援，最末缴纳3万元罚金后释放。粤军南路第一司令部顾问长郭敏卿，仅仅是给凶手陈顺发布手枪执照而被施行死刑，为廖案中被冤杀者之一。从呈堂证供来看，郭敏卿只是用人失察，没有间接涉及廖案的证据。
汪、蒋为攫取党政军大权，将廖案侦查、审讯用做排挤异己的东西，用政治审讯代替刑事审讯，粗暴踩踏法令，打消被告人礼聘律师的权力，在国民政府草创期间已创始了恶例。不宁唯是，蒋介石操纵廖案踢走党的领导胡汉民，操纵“中山舰事务”摈除汪精卫，损坏了孙中山“以党治国”“以党统军”原则，现实酿成“以军统党”“以军统政”。1927年，中共与 *** 右派痛骂蒋介石为“新军阀”，可谓非常正确。失往“党统”以后，蒋政权的合理性一定屡屡遭到挑战。尔后，反蒋最力的 *** 将领，如李济深、陈铭枢、陈济棠、张发奎、冯玉祥、李宗仁等，无一不是大革命期间蒋的老手下、老同伴。蒋政权早在1925-26年审讯廖案、处置中山舰事务期间，已经埋下了“扑灭的种子”。
广州时代之蒋介石
何香凝不断“不明本相”
何香凝最想晓得谋害廖仲恺的胁从是谁，但她持久受汪精卫、蒋介石误导，到晚年都被蒙在鼓里，那是她漫长革命生活生计中更大的遗憾之一。
在廖仲恺遇刺的最后一两年，何香凝依据汪、蒋定下的口径，认定墨卓文、胡毅生、魏邦平、林曲勉等酬劳胁从，那些人除墨卓文外不久都无功释放或撤销通缉。1927年3月，何香凝在 *** 中心一次会议上发言，称从所谓林曲勉亲笔供词中领略到，“通谋刺杀廖先生者，有伍朝枢、吴铁城、傅秉常、墨卓文、邹海滨、胡毅生等，陈其瑗亦有参与。”（《双清文集》下册第62页）林曲勉出狱以后，已著文力证那一供词属于伪造。那个名单，若说是反对廖仲恺亲共政策，则比力合理；若说那些人都通谋刺杀廖仲恺，那实是天方夜谭。何香凝身处烈士家属地位，急于逃凶的表情能够理解，但那种指控在法令上不免难免站不住脚。把政治上“反廖”歪曲为动作上“刺廖”，是汪、蒋玩弄的鬼魔术，曾庆榴传授已有翔实论证。
前排左起：何香凝、谭延闿、廖仲恺、许崇智、孙科
到1928年，魏邦平携子女游历日本，遇何香凝于俄国皇后号邮轮。据称，何香凝其时当面临魏说：“昔时认你涉嫌胁从，殊不该该，实该说‘对不起你’。”（魏秀玲《先府君魏公邦平行状》，转引自曾庆榴：《国民政府与广州》第260页）
何香凝外孙女李湄在《梦醒——母亲廖梦醒百年祭》一书中说：“1950年炎天，我在北戴河养病，外婆正好往避暑，我们有良多时间谈天。我曾问过她：‘到底是谁杀戮外公？’外婆‘黑手党。’那是我第一次听到‘黑手党’那个名词，因而印象很深。如今想来，可能是在整个刺杀活动中， *** 出场演出的人已经够多了，但幕后黑手还不清楚……”那个记载表白，何香凝至此仍然不清楚实正的幕后“黑手”是谁，面临外孙女的诘问，只能用“黑手党”那种含混之词来解嘲。何香凝一生中有许多讲话、文章谈到廖案，没有一次提到过“胁从帮凶”黄福芝。领略汗青本相之难，有如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