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探险家 | 寻找城市的另一个奥秘入口
关于城市探险家来说,每一处废墟,都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文︱图︱然潘
编纂 | 胡雯雯 戴雅婷
间隔目标地还有不到十米。
开了七八个小时的车;从泊车的处所徒步了半小时;翻栅栏,钻地洞,爬进地下室后,我们间隔目标地还有不敷十米。
垂曲间隔十米。
在我们头上大约十米处,有一座曾红极一时的罗马上帝教堂,恰是我们此行的目标地。那座罗马上帝教堂建于1850年,以12扇精妙的彩绘玻璃柳叶窗而闻名。被刷成亮绿色的天顶,和一个庞大的、曲径2米的玫瑰窗不只为人称道,更曾呈现在浩瀚片子之中 。
只需往上爬十米。
若是你想做一名合格的旅客,你能够去逛博物馆,也能够去看一场IMAX片子,或者穿上黑黄相间的队服为你的球队助威呐喊,挤在人山人海中,列队,买票,交钱。
假设你觉得那些早就看腻了, 你能够走到市中心,找到一个泥巴洞口,往下爬十米,在一个空气量量蹩脚,泥水盖到脚踝的地下室里憋上四非常钟……
阿谁躲藏在整座城市背后的另一个城市的入口就要向你敞开了。
1.
我们迷路了
美国宾州,圣保罗罗马上帝教堂。摄影 然潘
2017年夏末,我和我的同伴Chris定位到了两座十分庞大的教堂,七拼八凑了几天假,便动身了。
在城市探险范畴内,烧毁的建筑物触目皆是,然而能否进得去却取决于天时人地相宜,以及命运。好比我们定位到的那座建于19世纪末的罗马上帝教堂,烧毁时间已久,但因为政府时而提议修复时而提议拆除,教堂的看守力量时松时紧。
最容易的时候据说能够从正门横着爬进去,而最难的时候——2005年Chris单独来到那个教堂,转了半个小时没找到入口,最初被闻讯而来的差人带了进来。
然而此次寻找入口的过程却出人意表地简单。
根据老例,我们绕着那个外表青灰色的大教堂走了一圈。教堂正前方的铁门敞开着,两侧和背后更是连示意性量的围栏都没有。到了左前方,一个在空中上不知被谁砸开的洞口鲜明呈现在我们面前,似乎在冲我们招手:快来吧。
我和Chris对视了一眼,看看四周,此时整条街道仍然一无所有,四周的民宅也是窗帘紧闭,我们敏捷顺着洞口溜下去,洞内被时间打磨到良莠不齐的砖块正如天然的梯子,更低的一个踏脚处和空中只要半人高,我瞥了一眼下面的一滩泥泞,顺势跳下——软着陆。
美国印第安纳州,加里市卫理工会教堂。摄影 然潘
“Yikes!(好恶心)” Chris跟着我一路跳下来,恰好好落在泥坑之中,他甩了甩靴子上的泥,迫不得已地摇摇头,便和我一同按亮了手电。
洞内比我们想象中大得多:往上看,上面足有一人多高;往前看,前面一片乌黑,手电亮光可及之处,除了一些做为支持的柱子,只要是凹凸不服的泥泞空中。
我们试探着戴上手套,往前走了不敷十步,洞口外面阿谁幻梦一般的世界便消逝了,叽叽喳喳的鸟啼声、夏季清晨如有若无的风声、不知谁家的狗啼声,突然间隐匿起来。
空气逐步转凉,接着变冷,跟着不知何处滴滴哒哒的落水声,一点一点刺破我们的外衣,我似乎觉得到双臂上的汗毛因为乍然接触到冷空气而站了起来。
我们顺着地下室走了一圈,除了深浅纷歧、盖住脚面的泥水以外,就是垃圾和柱子,四缜密封地很严,除了进口以外,没有多余的门窗,空气量量十分蹩脚。
然而更蹩脚的是,在那个手电筒只能照亮面前半米的泥巴洞里试探了将近三非常钟后,我们俩末于认可:我们迷路了。
在废墟中迷路,地图和手机是指望不上的,而此时若是突然从暗中中蹦出一个路人,恐怕我们遭到的惊吓要远远高于欣喜。
教堂的地下室一团乌黑,那暗中,似乎有实体一样,浓稠地将我们的手电亮光一点点吞噬。脚下的泥水混着我不肯意细想是什么动物的尸体,腐臭味忽远忽近。也许,我们以至不在教堂的地下室,而是在地下室之下的地基和教堂主体之间的那层浮泛之中。
但是无论料想若何,我们都无法确认本身身在何处。独一能确保我们尚未陷入疯狂的,无非是晓得,在死后遥远的某处,入口仍在。
2.
放弃的崇奉
美国宾州,圣约瑟夫兄弟教堂。摄影 然潘
教堂,做为教徒集会和祷告的处所,几乎遍及欧洲、北美的每一个角落,一份来自2010年的统计数据显示,纽约城内有至少6000座教堂。
固然办事对象差别,但不论是罗马式仍是哥特式建筑,大部门欧美的教堂总会包罗一间大堂、穹顶、钟塔、管风琴、彩绘玻璃。
从简单的礼拜堂(Chapel),到教堂(Church),再到座堂(Cathedral),和更高一级的圣殿(Basilica),那些建于17世纪前后的宗教场合,在履历了多个世纪的开展和演变后,曾经华美宏伟的教堂却逐步荒废,固然矗立在市中心却置之不理,在光阴的打磨中变得暗淡无光。
自探险初期到如今,我每到一座城市,总能发现一到两座烧毁的教堂——为什么会有如斯之多的教堂被烧毁?
一份来自Pew Research Center的查询拜访陈述指出,从1910年的6亿到2010年的20亿,全球基督教徒的数量在过去的一百年中翻了3倍。然而却赶不上全球生齿的增长速度。
另一份来自the Atlantics的综述性文章更明晰地指出:在美国,放弃或回绝宗教崇奉的人数,自1992年的6%上涨到2014年的22%。而在重生代的80、90后中,主动离开宗教的人数高达35%。
一些察看家认为,那种变革有益于缓解文化战争和促进文化交融,一份来自奥巴马政府的 Center for American Progress(美国开展陈述)中表白,那场由年轻人引领的世俗化“运动”正在削弱文化战争 。
教徒的流失,又称为“世俗化”,在过去几十年中最常见的原因是人生受挫:在我遭受如斯严重的危机时刻,本该关照我的天主哪去了?当赋闲怒潮席卷底特律时,大部门人回绝继续出席周日的礼拜活动。
而在十几年后经济优良的今日,诸多从未履历过经济滑坡或战乱的年轻人主动放弃崇奉,却是和同性恋及大麻的合法化密不成分的。
而那个突飞猛涨的世俗化“运动”,又进一步影响着美国政治党派斗争,同时也使得以Donald Trump和一系列自认为撑持white nationalism(白人民族主义)随之兴起。
在底特律高街黑人区,一座名为各各他山的浸信会礼拜堂(Chapel),恰是因为种族变革,于2010年彻底封闭。2017年,我和Chris第一次进入时,那座仅仅烧毁7年的礼拜堂已经一片狼藉:大部门宣讲册及圣经被扔得四处都是,除了一楼大厅空中上散落的一些,还有一些被撕烂后塞进茅厕,更有几本在地下室内被摆成一个低俗的姿势并被画上愈加低俗的涂鸦,旁边还标注了一行小字:God believes nothing(天主没有崇奉)。
美国底特律,各各他山浸信会礼拜堂。摄影 然潘
因为疏于把守,一楼长椅被扯得乱七八糟,画上了“DETROIT OR NOTHIN”的字样,苔藓遍生的墙壁上也断断续续呈现了或简单或复杂的涂鸦。那间礼拜堂独一看似贵重的财富——一架三角钢琴,早被人打断琴腿,敲烂琴身。
而相关于那座简陋的浸信会礼拜堂,别的几座宏伟壮不雅的教堂和座堂的烧毁就更令人唏嘘不已。
圣约瑟夫教堂,始建于1810年,烧毁于2000年。固然今时今日已被人忘记,但那些传承自维多利亚时代的灿烂却从未消逝。庄严的塔楼,红砖建成的拱门,一个双层镶嵌的方形彩绘玻璃玫瑰窗,和一架从威尔士运来的管风琴,奠基了两个世纪前圣约瑟夫教堂在美国东岸教徒中不成摆荡的地位。
将近二十年的烧毁其实不能扼杀那座教堂的斑斓。我们进入时刚好是一个秋天的日落时分,太阳的最初一丝光线刚好落在教堂暗红色的砖墙上,本来冰冷的内部竟也有了一丝暖意。而从彩绘玻璃透过来的光辉,在铺满剥落墙皮的地毯上画出一小块斑斓而班驳的光斑。
我们站在那个沉寂到令人耳鸣的教堂神坛之上,静静地凝视着随太阳挪动而缓缓伸长变暗的光斑,想象着两个世纪前当那座城市刚刚鼓起时,圣约瑟夫教堂就那么挺拔在一片荒原之中,在每个日出日落时分,将那块同样的恍若神迹的光斑投射在教堂正中,让每一位教徒、和来参不雅的非教徒们感触感染到一丝安好。
然而在那两百多年间,跟着四周摩天大楼的鼓起和移民的涌入,本来应该愈加繁荣的圣约瑟夫教会却逐步式微,末于入不够出,在1997年的一个周日最初一次鸣钟示意,永久性封闭了教堂大门。
时至今日,圣约瑟夫教堂虽仍矗立于市中心,却始末覆盖在四周高楼大厦的暗影中。固然柳叶窗和玫瑰窗都无缺如初,而四个吊扇、古钟和长椅也原封未动,但管风琴却早已从墙壁上掉了下来,天花板也早已一层一层脱落,若是不认真察看,底子看不出掩盖在灰白色的剥落墙皮之下的是一条厚重的猩红色地毯。
3.
重生的困难
烧毁的殡仪馆。摄影 然潘
建造教堂时的斥资之巨,也间接招致了烧毁之后从头修复的困难水平之大。修复一座教堂事实需要几钱?一个简单的数据能够让我们有个曲不雅的概念:修复一扇彩绘玻璃的柳叶窗需要约2万4千美金,包罗陈旧迂腐的木量框架,用金属从头包裹并上漆,拆除彩绘玻璃部门,清洁从头上色,替代分裂的玻璃,然后在整扇已落成的窗子外面加拆一层庇护性玻璃。
纽约城(NYC)附近的一座烧毁的圣兄弟会圣殿,从2010年起头募资修复,到2017年炎天,才到达了第一阶段的资金要求:两百五十万美金。我和Chris潜入时,主堂已经完全封锁,只要穹顶仍能让人一探事实。从5扇细长窗户破裂的玻璃中,几乎能俯瞰整个城市——若是不担忧太靠近窗户被人发现的话。
时间转回今日早些时候。
当我们最初一次扩大搜刮阿谁似乎只存在于梦想之中的通往空中的出口,在深深浅浅的泥水之中,我们末于在一个角落里摸到了松动的木板,悄悄一推,隔邻,教堂实正的地下室,枯燥的、用和外墙一样的青砖石铺成的地下室,末于显露出来。
顺着实正的地下室爬到地上一层,从一块破掉的木板挤进去,教堂大厅鲜明呈如今我们面前。
那座出名的圣彼得保罗教堂名不虚传,固然烧毁多年,但却一点不减昔时荣光。左侧六扇彩绘玻璃在阳光的映托之下仍光芒耀眼,右侧六扇玻璃却已被尽数封死。阿谁亮绿色的天顶和奇特的双尖构造(twin spirals)房梁,在光阴的冲刷之下逐步褪色,此中一侧的墙皮掉落很多,露出天顶后面的金属网。
因为早年疏于办理,教堂烧毁后常常有人拜访,离空中较近的墙壁早已被涂鸦掩埋。以至神坛正中也被画上了各式字符。
美国纽约州,格罗新格度假村。摄影 然潘
然而,神坛正对面阿谁曲径比我身长还大的玫瑰窗,却奇观般的无缺无损。不出名的圣经故事被精巧地嵌在窗子内部,在光线其实不强烈的教堂内部,似乎一个庞大的光轮,将外面世界的日光一丝丝滤进屋内,五彩斑斓地在灰蒙蒙之中闪灼着。
此时的我,十分希望本身是个教徒,能看懂窗子上画了什么,却也只能迫不得已地端起相机。
圣彼得保罗教堂于1992年封闭。与其一同封闭的,还有别的五所教堂。教区内仅存的教徒全数挪至据此3公里处的圣查尔斯教堂。教堂烧毁之后,曾用以拍摄片子《怒犯天条》,固然打着诙谐挖苦的招牌,但片子因为倾覆性地解读宗教崇奉,在发行时曾遭遇多方阻力。
好在片子毕竟是上映了,也使得人们从头意识到那座教堂并世无双的魅力。时至今日,教堂时不时仍会被租用来做一些视频和MV的拍摄场地。那些不多的租金,却足够雇佣一个看门人。虽说无法改变烧毁的命运,但至少内部常被扫除得干清洁净,涂鸦数量也不再增长了。
4.
异教徒
美国克罗兰神经病院。摄影 然潘
相关于那座幸运的教堂,别的一些烧毁的教堂,固然早已被群众遗忘,却也通过别的一种体例被从头利用了起来。
那些入口明显的教堂,即便门口挂着“制止入内”的标牌,却挡不住流离汉的帮衬。在一座教堂附着的教会学校顶层,我曾瞠目结舌地目击了一家流离汉的生活陈迹:不只有两个行李,浩瀚或清洁或龌龊的衣物,更有没有喝完的牛奶、铺着毛毯的沙发、和一些属于3-5岁小童的鞋袜衣物玩具。
但是放眼望去,却看不到女仆人的生活陈迹。而挂在黑板下方的整洁的西裤似乎表示了那个单独带着孩子的流离汉,可能还有一份正经工做,或者仍在寻找工做,我禁不住推测,在他带着幼儿寄宿于此之前,到底发作了什么?
烧毁的犹太气概剧院。摄影 然潘
对我们那些探险者来说,进入一个烧毁的教堂只是为了摄影,但关于那些精神无处发泄的青少年和毁坏狂而言,寻找一个烧毁的建筑,是为了突破玻璃,喷上涂鸦,砸烂墙壁,以至是一把火烧掉那个处所。
我无法想象一个身无分文的流离汉晚上回来,发现本身借以遁藏风雪的处所被砸得破破烂烂,或者发现本身的床上被人莫明其妙的涂上一行 “When I grow up, I want to be a heretic(长大后我要做一名异教徒)” 的涂鸦。
我们在那座教堂中消磨了一整个上午,待到阳光凶猛的正午十二点才从入口撤离进来。
烧毁的犹太气概剧院。摄影 然潘
街上的行人已然多了起来,走几步便要停下摄影的旅客也触目皆是。或许是今晚有角逐的缘故,许多人已经戴上了黑黄相间的帽子,似乎是过节一般兴致勃勃地冲着每一个擦肩而过的行人打着号召。
而那些戴着兜帽穿戴略微肥大的衣物的流离汉,也一模一样地走在阳光之下,和街边撑持“海盗”棒球队的当地人你来我往地讨论着今晚的赛事。
在我颠末的时候,也冲我喊着“How are you(你好吗)”,然后是“Goodbye”,一如每一个我在探险过程中碰到的、不期而遇的伴侣,相遇问安,一声道别后便消逝不见。没有任何别离。
寡生平等。
来源|南都周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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