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达摄影奖揭晓：“火”的记忆与重生信念
李彤
北京时间12月16日，第九届百达摄影奖（Prix Pictet）颁布发表了本年的大奖得主，美国摄影师萨利·曼恩凭仗《池沼/黑水》系列摘得大奖。美国诗人亨利·沃兹沃思·朗费罗曾以“几乎没有人的脚能够走过，也没有人的心敢颠末”描述弗吉尼亚东南部的大默兹莫池沼，那里曾是黑奴流亡之地，后又被大火吞噬。2008年起，曼恩用镜头重现了那片地盘。“曼恩的系列做品通过超卓的汗青摄影，讲述了一个令人心寒的现代故事。”评审团主席说。
本年百达摄影奖的主题为“火”。火与情况是最根本的命题，火能够成为时间、记忆和汗青的前言，供给了丰硕的隐喻资本。在本年入围的多张照片背后，都能看到人类关于重生与希望的信念。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本日起将展出本届百达摄影奖的入围做品。
萨利·曼恩，池沼（黑水）9，2008-2012
1991年，巴西纪实摄影师塞巴斯蒂昂·萨尔加多（Sebastião Salgado）用镜头记录了一场连绵9个月的大火。由美国指导的联盟将伊拉克队伍赶出科威特，伊拉克戎行在撤离时，点燃了约700口油井以示抨击，形成了汗青上最严峻的情况灾难之一。
“我觉得本身就在天堂里行走，整片地盘炎热、吵闹而龌龊。石油燃烧产生出庞大的浓烟，两天、三天、以至四天，没有任何光线能照射进来。那如斯出格、奇异，如斯戏剧化，以致于你底子无法分开。”萨尔加多回忆道。
萨尔加多，科威特：着火的荒漠，1991“一小我朝火焰的标的目的走去，巨量的水喷洒到他身上，以避免他被点燃。为了找到更好的灭火法子，他必需接近油井的泉源。”
2016年，萨尔加多将在科威特拍摄的照片出书成集，取名为《科威特：着火的荒漠》，被火焰践踏的景不雅、长水泡的骆驼遗骸、令人窒息的烟尘、满身石油，在火光之下无比矮小的消防员……史诗般的图像无声地叩问着人与情况的关系，那是摄影对那场大火的回应。
火是如许一种充满魅力又捉摸不透的天然元素，它是缔造性与扑灭性的配合体。当我们无法用语言描画火之宏大与隐晦，又不能不时刻与火共存时，摄影能否能构成一条新的探寻途径？事实上，除了萨尔加多，长久以来，良多摄影师从未停行关于火那一根本元素的存眷。摄影若何表达火？关于火，摄影能否帮忙我们成立愈加多元和深切的理解？
持久存眷情况与可持续开展的百达摄影奖（Prix Pictet）为人们供给了如许一个时机。第九届百达摄影奖以“火”为主题，共有13位摄影师的12组做品经评审入围。
正如主席斯蒂芬·巴伯所解释，那一主题的选择很及时。“自从2019岁首年月天堂般的大火侵蚀了巴黎圣母院以来，大火几乎从未远离新闻。我们接连履历了亚马孙地域创纪录的雨林大火，澳大利亚的森林大火以及加利福尼亚大火。火是地球的第四元素，它能毁坏，也能更新，火意味着保存、再生以及经济繁荣。对那一最翻云覆雨元素的滥用也是我们大大都情况问题的根源。”
纵不雅本届百达摄影奖的12组入围做品，处于差别国度、差别职业阶段的摄影师，对火那一主题做出了出色而多样化的诠释。火与情况是最根本的命题，火也能够成为时间、记忆和汗青的前言。在一些摄影师的做品中，火兼具启迪性与包涵性，供给了丰硕的隐喻资本。而在另一些做品中，我们看到了扑灭之火背后的重生与希望。
地盘在燃烧
美国摄影师马克· 鲁韦德尔（Mark Ruwedel）和比利时摄影师法布里斯·蒙特罗（Fabrice Monteiro）都将留意力放在了火与天然情况之上。鲁韦德尔记录了2017年洛杉矶的拉图纳大火，那被认为是该市汗青上更大的一次火灾。蒙特罗则以丛林火灾等情况问题为根底，缔造了一个将生态学和万物有灵论连系的故事。
在鲁韦德尔的照片中，情况占据了画面的大部门空间，火并未呈现，光秃的山峦、稀少的植被，叙说着那片饱经火灾摧毁的地盘。蒙特罗的镜头表达则更为强烈，废料造成的人物呈现在浮油、垃圾场、枯槁和烧焦的景不雅之中，向人类传递警告的信息。两位摄影师都把相机自己视为动作者，按下快门，既是摄影对既有情况问题的表示，具有逾越文化力量的图像，也为全球天气变革供给了明晰的处理计划。
马克· 鲁韦德尔，拉图那峡谷养蜂人，洛杉矶之火， 2017-2020据报导，2017年拉图那大火时，一名养蜂人被烧伤，一批蜂箱被销毁，两名消防员被蜜蜂刺伤多处，在37分钟内将火扑灭。
法布里斯·蒙特罗，无题#1，预言， 2013
近年来，百达摄影奖的做品呈现形式也越发多元，通过跨前言的表达体例，火与我们的间隔逐步缩短。美国及瑞士籍艺术家克里斯蒂安·马克莱（Christian Marclay）希望通过做品摸索声音和视觉的交汇，他的提名做品由漫画书、片子剧照和互联网上关于火的插图剪纸造成，造做过程被录造成视频，构成动画《火，2020》（Fire，2020）。1500多张照片快速展现的过程，让人联想到在用手翻阅一本火光闪灼的书。
克里斯蒂安·马克莱，火，2020
各类形式的战争、灾难、爆炸、纵火在拼贴与翻阅直达化为笼统的黄色、橙色和红色，摄影师其实不试图定义火的内容，在做品与不雅者的互动中，天然反映出了一种与流行病残虐、种族主义、情况毁坏有关的，弥散的恐惧与焦虑。
做为汗青的回响
正如马克莱的做品所呈现，火是不定的、多元的，除了天然情况之火，报酬之火往往愈加可怖，火在某种水平上，能够成为记录时间的前言，描绘人类记忆的伤痕。
黎巴嫩摄影师乔安娜· 哈吉托马斯（Joana Hadjithomas）和哈利勒· 乔里奇（Khalil Joreige）用火复原了战争的陈迹。《奇奥贝鲁特》（Wonder Beirut）项目基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一系列关于贝鲁特的明信片，那些明信片上的景不雅在今天已经不复存在，它们因轰炸被摧毁，或在随后的重建中被改动。
乔安娜· 哈吉托马斯和哈利勒· 乔里奇， 一个纵火狂摄影师的故事，奇奥贝鲁特，1998-2006
为了找到回溯汗青的载体，一个虚构的摄影师——阿卜杜拉·法拉赫被缔造出来。法拉赫于20世纪60年代期间拍摄了用于造做那些明信片的照片，然后亲身点燃它们，以记录黎巴嫩内战期间轰炸和巷战的影响。火做为一种体例，从头缔造出了一个具有新的政治意义的摄影图像，复原了汗青历程，它们代表了当今黎巴嫩内战某些阶段的一种纪年史测验考试。
乔安娜· 哈吉托马斯和哈利勒· 乔里奇， 酒店之战:汗青历程N°2，奇奥贝鲁特，1998-2006
2020年8月4日，硝酸铵引发的特大爆炸再次摧毁了贝鲁特港口及其周边地域，210多人灭亡，6000多人受伤，约30万人无家可归，又一次人类和生态之灾摧毁了那座懦弱不胜的城市，也毁坏了《奇奥贝鲁特》的部门做品。大火似乎汗青的回响，陈迹再添陈迹，扑灭再加扑灭，那提醒我们，人类的紊乱不只在威胁国度，也在间接威胁着我们的生活与艺术理论。
《还有3天》（Left 3 Days，2014）同样是一部汗青回忆录。柬埔寨艺术家马克·雷米萨（Mak Remissa）用剪纸从头构建了撤离金边的记忆。1975年，红色高棉政权占领了首都金边，杀戮、饥饿、酷刑、劳累、振聋发聩的城市连绵城市四周数英里，所有人被摈除出城，朝气蓬勃的首都转眼间酿成一座鬼城。逃生的人群从黄昏走到拂晓，横尸遍野。
马克·雷米萨，我姑妈抱着生病的儿子分开病院，还有3天，2014
雷米萨试图用图像记录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痛苦和恐惧，以此献给本身的父亲、祖父、三个叔叔，以及所有在红色高棉政权中死去的受害者。无法遣散的烟雾、灰暗的色彩，诉说着绝望与迷惘，那是对新一代的提醒，也是关于记忆的安抚与修补。
丽莎·奥本海姆，浓烟滚滚，烟（Smoke），2011/2020
“今天驱车前去诺福克时，我目击了恩菲尔德的大火。暴动者点燃了索尼的一个配送中心，浓烟滚滚不断蔓延到高速公路之上。那么多的烟雾让人吃惊，今天烟雾仍然覆盖着高速公路。我对那些喜好掳掠的人感应绝望；对人们形成的毁坏感应愤慨。”
相较于关于汗青的间接呈现，美国艺术家丽莎·奥本海姆（Lisa Oppenheim）试图模糊图像的本源。烟雾意味着火的存在，它能够被视为是一种转喻，代表着以至掩盖着一系列更普遍的事务的发作。操纵从收集上找到的有关伦敦暴动、法国轰炸、20世纪初火山发作等图像，奥本海姆在暗室从头处置照片，她没有利用放大机的传统光源，而是用点燃火柴的曝光底片并使之日晒。艺术家将图片本来的介绍保留，并标注出拍摄和从头处置的日期，火焰被隐藏在照片之外，火灾和时间被折叠，通过那种尝试性的测验考试，奥本海姆利用纪实摄影的手艺量疑了其前提，哪怕我们明晰地记录下发作了什么，纪实做品仍充满了不确定性。
隐喻，关于一切
“火在逻辑学中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它为思虑供给了十分丰硕的隐喻资本。从一棵树上的小火苗到整个宇宙的火焰，人类既惧怕火又巴望火，火是如斯具有包涵性。”英国哲学家格雷林从哲学角度提醒了火之魅力，当我们把那一概念置于摄影之中，火的意义变得更为厚重。
川内伦子，花火，2001
1997年至2001年期间，日本摄影师川内伦子每年炎天城市拍摄烟花。在她看来，花火具有霎时消失的美，是对生命和灭亡的隐喻。“与所丰年龄段的人一路，我仰望天空，惊讶于火花的斑斓。一霎时，它们就会消逝——我们也会回到我们本身的日常生活。在一个紊乱的世界里，如许的时刻像是救赎：是对活着的一种必定。”
而关于存亡，奥天时摄影师大卫·乌佐楚克乌（David Uzochukwu）和墨西哥艺术家卡拉·里佩（Carla Rippey）试图从燃烧的火焰中找出谜底。
大卫·乌佐楚克乌，野火，梦醒时分，2020
乌佐楚克乌的《梦醒时分》（In The Wake）在大火中设置，代指一个将所有约束抛之死后的空间。“野火”中的人物早已吸入了火，火焰将在其体内继续燃烧，她的目光向前延展，与不雅者相遇。那关乎扑灭与重生，跟着人物在视觉上被吞没于火焰与浓烟之中，关于人的一切天文、汗青标记以及社会限造也被移除，只剩下身体和情况彼此延伸。
卡拉·里佩，没有保护所，献祭，2009-2019一个女纵火犯、一栋燃烧的房屋、一个为复仇被点燃的婚礼帐篷以及在篝火旁的库尔德女游击队员。
里佩的系列做品《献祭，2009-2019》(Immolation)则以大量火的图像为档案，将火山和被燃烧的人(墨西哥私刑)、巴勒斯坦人掷火或绝望的人自焚的图像并列在一路，再用溶剂和蚀刻机转移到和纸上造成艺术书。
两组做品中的火均具有了强大的视觉冲击力，也都指涉统一个思辨性问题：火的力量与人的力量事实是何关系？乌佐楚克乌的做品中，内部与外部门隔的消融是火包涵性的表现，人与火并不是互相排挤，那也表示了存在受伤的可能性是人类与生态系统之间不成承认的联络。而在里佩看来：“人类的燃烧行为是火山发作的反响，火山是失控的人的隐喻”，那是人的力量与火的力量的抗衡，他们同时包容着扑灭。
而在美国摄影师萨利·曼恩（Sally Mann）的做品《池沼/黑水》（Blackwater）中，火又增添了几分诗意与启迪的色彩。2008年，萨利·曼恩只身来到了大默兹莫池沼。那是弗吉尼亚东南部一片占地超越2000平方公里的阴郁之地，美国诗人亨利·沃兹沃思·朗费罗（1807-1882）将那里描述为一个可怕的处所，“几乎没有人的脚能够走过，也没有人的心敢颠末”，那是曾经的黑奴流亡之地。
比拟备受奴役的人世炼狱，黑奴们视池沼为更可取的保存之地。他们饱受着虱虫、毒蛇、美洲豹、熊和短吻鳄的威胁，以至被愤慨的捕奴者围攻，在池沼中活活烧死。
萨利·曼恩，池沼（黑水）3，2008-2012
然而，如许一个充溢着痛苦的出亡所，在一个半世纪后，被一场大火吞噬，那似乎是一个世界末日般的结局。翻腾的浓烟断断续续，以至连土壤也燃烧起来。萨利·曼恩的图像构成了美国种族抵触的缩影，那些我们未曾领会的过往，全数被掩埋于干涸的池沼图像之下。“火如斯奇特，它能够带来净化和恢复，催生嫩芽与藤曼，使池沼重获活力。但火不克不及摧毁记忆，无论我们饱受熬煎的种族汗青若何被减轻，无论大默兹莫池沼地若何被大火完全吞噬，没有人会忘记。那些照片是一种证明，也是一种提醒。”
评审团主席大卫·金爵士说：“若是说什么时候我们需要讨论‘火’那个主题，那必然就是如今。在过去的那个炎天，我们被火灾最令人畏惧的毁坏性图像所吞没……当然，火是一种最翻云覆雨的元素，入围的系列做品展示了火的各类面孔”。“萨利·曼恩的系列做品通过超卓的汗青摄影，讲述了一个令人心寒的现代故事。在一场剧烈的辩说后，评审团一致认为她是第九届百达摄影奖的当之无愧的获奖者。”
萨利·曼恩，池沼（黑水）13，2008-2012
燃尽，再生
与火相连的主题中，也有良多摄影师指涉到了“改变与再生”，那是一个与扑灭绑定的概念，却能于绝望之中付与人希望。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曾提出火是万物的本源，火不断处于转换之中，它是抵触，但也从头构成了事物与其他元素的联络。
南非摄影师布伦特·斯蒂尔顿（Brent Stirton）用镜头记录了一种痛苦的再生。10岁的拉吉尼·库马里（Ragini Kumari）在两岁时被一场煤油大火严峻烧伤，她的脖子和肩膀遭到了严峻的压迫，那重塑了她的身体，使她不能不在可怕的束缚中长大。苏博德·辛格（Sobodh Singh）医生在烧伤营地中发现了她，并为她停止了免费手术。但完全让拉吉尼恢复需要更多的时间，在接下来的三年里，拉吉尼每年都要来停止一次治疗。
布伦特·斯蒂尔顿，燃烧的世界之都，2013
《燃烧的世界之都》（Burns Capital Of The World）记录了在辛格医生的帮忙下，从严峻烧伤中恢复的年轻受害者。虽然每年有600多万人被烧伤，但印度的诊所和病院很少有治疗烧伤的设备，更好的设备也十分高贵。
斯蒂尔顿通过相机记录了火所带来的改变，强烈的色彩、变形的身体与无法轻忽的疤痕、惊心动魄的手术过程……那是一种诚笃而粗粝的记录，同时蕴含着灰心与乐不雅。
同是关于转化，日本摄影师横田大辅选择了行为艺术的体例。2016年，横田大辅的做品——大型摄影版画安装物量（Matter）在中国厦门展出，展出完毕后，摄影师找了一块空地，将展出的做品全数销毁。那一销毁过程被记录在4000张照片中，通过对数据处置、把持和恢复，构成了一个全新的、大规模的做品，取名为《物量/燃尽》（Matter/Burn Out）。
横田大辅，无题，物量/燃尽，2016
一个艺术品在燃烧殆尽之后，构成了一个新的艺术品。LensCulture的编纂吉姆·卡斯珀对其做品如许评价：“那更像是一系列奥秘的片子剧照，颗粒状的黑白和接近纯蒸馏的颜色，以其笼统的美感吸引不雅者。那是一部关于物量性、美、缔造、 毁坏和时间性的无字冥想。”
十三位入围摄影师的做品带人们领略了火的多种存在，火既是被摄物，也是影像的记忆与陈迹，既被摄影包容，也包容着摄影。它具有超越镜头的能量，蔓延至关于生命与情况的理解。不能不认可的是，虽然人类已经足够精明干练，却仍然无法与火连结适度的相处平衡，也无法理解那个星球上最为根本的力量。而摄影，能否对火有所回应和回答呢？
谜底是必定的。摄影评论家弗朗西斯·霍奇森对此前主题的导言仍然适用于今天：“入围百达奖的做品以一系列宏伟的跨文化照片延伸了艺术的形式，也毫无疑问地证明，摄影能够在传达复杂论点的同时表示最微妙的细节，以一言不发的体例发出最雄辩的挑战，那带给我们的感触感染同思虑一样深入。在与我们一贯的思惟停止斗争时，在试图推进可持续开展的过程中，摄影仍然充满出力量。”
第九届百达摄影奖
展期：2021年12月16日—2022年1月9日
地点：英国维多利亚与阿尔伯特博物馆（V&A）
本文参考材料：
图源收集及摄影师官网
1.Prix Pictet官网（入围做品介绍）
2.Matter/Burn Out Book Review ，（横田大辅做品介绍）
3.Fire-new theme of the ninth Prix Pictet，
/（电子书）
4.Matt Fidler，Prix Pictet shortlist 2021: Fire – in pictures，The Guardian，
责任编纂：陆斯嘉
校对：丁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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