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时代的疾病书写，若何阐释阿尔茨海默症？

近日，阿尔茨海默症陷入了新药“造假门”。11月29日，在一封网传的举报信中，首都医科大学校长饶毅举报三名同业论文造假，并提到本年中科院上海药物研究所耿美玉研究员颁发的、声称可治疗小鼠阿尔茨海默症的论文存在造假情况。若是造假失实，那么本年岁首年月在医药界引起庞大颤动的治疗阿尔茨海默症的新药，将陷入量疑风波。日前，饶毅承受媒体采访暗示，举报信有过草稿，但并未授意公开颁发。

阿尔茨海默症，即鄙谚所说的老年痴呆症，医学界不断在试图改变后一种不太友好的称号，也在寻找治疗的路子。但治疗阿尔茨海默症，现在仍然是一场必定会失败的战争，它所带来的脑损伤是不成逆的，除了危害生命平安，患者最末还将失去大部门记忆，丧失智力，威严跌入谷底。近年来阿尔茨海默症丰年轻化的倾向，轻忽睡眠安康是招致此趋向的原因之一。

在医疗范畴之外，阿尔茨海默症垂垂也遭到了书写者和片子艺术的存眷。有一些疾病，因为其特殊的症状或布景，会成为文艺做品中常见的书写对象。早期因为医学常识匮乏，肺结核因为患者消瘦的身段与忧郁的眼神，被视做一种热情燃烧而招致的疾病。后来，书写中的“文艺病”陪伴着医学的开展发作了改变，疾病与社会布景的复杂联系关系和人文思虑，成为了书写的核心。

对阿尔茨海默症的书写，其实不停留于浪漫化的阐释。阿尔茨海默症相关的文艺做品，除了与患者磨灭的自我有关，还与顾问他们的人的孤寂处境有关。“我忘记了一切，唯独没有忘记爱你”——良多议论阿尔茨海默症的片子电视剧，几乎都有类似的情节。恋爱的宝贵、亲情的温暖，在那里染上了悲惨的底色，人的自我该何去何从，孤单和绝望该若何应对？在老龄化趋向了然的当下，也许是我们每小我都应该思虑的问题。

撰文 | 萧深入

“阿尔兹海默症就像是在公园漫步。只是患上阿尔兹海默症后，我的公园老是在变。”

那句话出自英国出名的梦想小说家特里·普拉切特的《特里·普拉切特：选择灭亡》，在59岁那年，他被诊断出阿尔兹海默症。他用如许的句子描述阿尔兹海默症，浪漫又哀痛。

特里·普拉切特，英国出名梦想小说家，代表做“碟形世界”系列奇异小说，2015年3月12日因老年失智症逝世。

早在古希腊和罗马期间，哲学家和医师就将智力退化和老年联络在一路，但曲到20世纪初，那种失智症才在临床医学上被确定为一种疾病。1901年，德国神经病学家阿尔兹海默博士

（Alois Alzheimer）

跟踪一位51岁的女病人，他跟踪她病情的开展，并在1906年病人逝世之后公开了那一研究。那是全世界第一个阿尔兹海默症病例。阿尔茨海默症是一种神经系统逐步衰退的疾病。65岁以前发病的人称为早老性痴呆，65岁以后发病的人称为老年性痴呆。典型症状是记忆障碍

（也就是记忆衰退、记性变差）

，同时还可能失语。

当小我的患病体验融入到一种文化想象和文化建构傍边时，做为隐喻的疾病随之产生。“疾病和疗救的主题成为仅次于爱与死的文学永久主题”。中国现代做家如斯频繁地书写疾病母题，不只是在陈说一种个别生命的经历和痛苦，并且与他们对民族国度的想象图景相契合。因而，在现代民族国度的建构过程中，“‘疾病’做为隐喻日益洋溢在中国常识精英的话语表达之中，并转化为一种文化理论行为”，疾病因而具有了更丰硕的文学意义，而文学也被付与了更现实的疗救功用。

《疾病的隐喻》，[美]苏珊·桑塔格 著，程巍 译，上海译文出书社 2014年4月版

遗忘与回忆

现代人的自我危机

阿尔茨海默症的核心，是遗忘，而遗忘早已是文学做品中的常见命题。王小波《万寿寺》因为失忆而寻找自我，《寻找无双》则是遗忘与寻找。现代人的保存窘境、身份危机，在此表露无遗。

海德格尔早就指出，“现代性的顶点就是对存在的完全遗忘和人的彻底非人化，人自己不外是世界手艺的原料。而世界手艺的目标只在其本身虚无主义的无尽蔓延”。在《自为的人》中，弗洛姆认为现代社会最严峻的危机就在于“人丧失其本身”，全面逃求本身以外的工具，想尽法子满足不竭膨胀的世俗需要：权利、物量和金钱等等。对人本身以外工具的逃求最末形成“人不晓得本身是谁”、“我们又将走向哪里”，人变得细微而无助，失去了现代型所标榜的报酬天然立法的主体性地位，沮丧和绝望感油然而生。一小我恰是在现实生活中力所不及，想改动社会却最末被“同化”和“改动”，最末丧失了对本身的认同感，丧失了对病态社会的认识和对抗才能，改变为集体无意识。

与此同时，回忆和遗忘其实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普鲁斯特在《追想似水韶华》中数次回忆起记忆中的玛格丽特小蛋糕。详尽的回忆代表着对某一个年代办署理想化的认知和必定性的感情。耽溺于回忆是对现实的绝望，反映了大大都人在后现代社会徘徊失意的心态。沉沦已经病态到必然水平的失忆，是丧失本身。巴望突破环环相扣的逻辑，所以彻底割断和以往的联络。在转型猛烈的时代，人们履历了过分仓皇的改变，招致了身份认同的危机。

遗忘和回忆，还与对民族国度的想象契合。福柯说，“疾病是生命里的派生物”。疾病隐喻已经是人们存眷外物与审视本身的思维体例。张艺谋的片子《归来》就操纵疾病性隐喻来表达了某种社会文化症候，试图让不雅寡去理解阿谁敏感年代的人道和情面。《归来》中的女配角冯婉瑜就有着心因性失忆症，一种桑塔格所说的原因奥秘，治疗无效，容易成为隐喻对象的疾病。那段汗青的伤痕至今还在隐约做痛，造造新的隔膜与纷争，我们又该若何愈合汗青的伤痕，获得思虑将来的启发？

《归来》剧照

阿尔茨海默症的文学阐释

唯有记忆，能让普通人留住本身

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一书中提到，“把国度失序类比于疾病，是为了以此催促统治者更为理性的政策。”片子《归来》的文学原做是《陆犯焉识》，在原做中，女配角冯婉瑜其实患有的是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痴呆症。

正如小说中所说，“最末把记忆酿成了童话，谁也不克不及说，满脑子童话的人是老年痴呆”。很难说简单的宽恕、选择性集体失忆就是抚平小我与时代之间的伤痕的办法，那反而有自我麻醒、掩耳盗铃之嫌。玛格利特在《记忆的伦理》中指出，“忘却也许是造怒和不抨击最有效的法子。但是，因为忘却只是一种忽略而非一种决定，遗忘却并非宽恕”。

《记忆的伦理》， [以色列] 阿维夏伊·玛格利特 著，贺海仁 译，清华大学出书社 2015年1月版

阿尔兹海默症属于被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中称为“有失人格”的疾病，它给患者“带来一种新身份，使患者酿成‘他们’中的一员”。

伊恩·麦克尤恩的《礼拜六》中写道，“母亲已经丧失了期望的本能，当他站在她面前时无法准确地认出他来，以至他走了，母亲也不会记得他曾来过。贝罗安去一趟等于白去。母亲不会盼着他去，他不来她也不会绝望。那等同于捧着鲜花到墓地去——逝者已逝，造访不外是形式。至少母亲会端起一杯茶放在嘴边渐渐地啜吸着，固然她看到贝罗安却不克不及叫出他的名字来，也想不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母亲很愿意有人坐在那里，听她无意识地胡言乱语。任何人坐在那里听她说话，她都很快乐。贝罗安不喜好去母亲那里，但若是他太久不去看她又会鄙夷本身的不仁不义”。

“疾病上升为隐喻，也下沉到每一个细节。”《查无此人》的做者于是在和患阿尔茨海默病的父亲零丁相处的光阴中，孕育了那本书，写出了阿尔茨海默病病理之外的社会意义，也提醒我们，也许，唯有记忆，才能够让普通人在光阴的淘洗中留住本身。

《查无此人》，于是 著，人民文学出书社 2018年6月版

文学阐释之外

面临天然的独断，我们该何去何从？

与肺结核之类被浪漫化的“文学病”比拟，阿尔茨海默症的文学阐释，再“浪漫”的表述都带有哀痛的底色。究竟结果那一人类还未探知机理的疾病，让病人因为“遗忘”和“失智”，丧失了身而为人最初的面子。我国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占世界患者总数的四分之一。跟着病情的加剧，患者的认知才能会越来越差，智力渐渐撤退，记忆逐步丧失。关于家人而言，意味着那是一次“漫长的辞别”，是一个逐步走向暗中的过程。

美国出名医师舍温·纽兰传授写有《我们如何死——关于人生最初一章的思虑》一书，他在考察老年痴呆者那一章的结尾，用沉痛的语言写道：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症后，没有什么慰藉病人的法子。优良的护理，意愿小组以及亲朋的关心，能够减轻病人一些痛苦，但是那个被人所爱的病人最末还得走过十分痛苦的阴暗山谷，所有的工具已经永久失去了本来的面孔。如许的灭亡无庄严可言。那是天然的独断行为，是天然对人类有意冲犯形成的牺牲品。

那些表述指向了病症文学阐释背后更深重的现实。从1906年初次陈述阿尔兹海默症病例，到2015年全球约有4700万老年痴呆患者，每年新增990万病例，均匀每3秒就有1人罹患阿尔茨海默病，估计2030年将到达7470万人，到2050年将到达1.31亿人。而患者背后的家庭，同样接受着庞大的痛苦。

“老年痴呆患者因为病情招致认知功用异常，赐顾帮衬者与患者之间的沟通就变得好不容易，同时赐顾帮衬者得不到患者的感情回应和撑持，心里往往接受着比患者更庞大的痛苦”。据老年精神科专家称，美国曾经对痴呆病人家庭赐顾帮衬者的查询拜访显示，76%的赐顾帮衬者呈现焦虑，42%呈现抑郁症状。那也就意味着，每个赐顾帮衬阿尔茨海默病患的家庭，都在接受着繁重的心理压力。相关于照护其他疾病的照护者，照护老年痴呆病患者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无论是情感上、财物上，或是体能上，几乎是其他疾病照护者的两倍多。

文学中的阿尔茨海默症，通过做家的书写，让我们看到病人和家属所接受的庞大哀思，看到疾病与自我实现、亲情恋爱的保持，记忆投射的“爱”，赐与家属庞大的冲击。而那种冲击，末将把个别推向无边的孤单。阿尔茨海默症的书写，提醒我们思虑两方面指向临末威严的问题——每小我城市老去，如何让白叟即使失智也能有威严地生活；面临一场必定以“失败”了结的战斗，面临亲人末将失去理智、失去自我的结局，被现实击中的我们，该若何与孤单共存？那个问题或许永久没有谜底，但思虑自己已经付与了它意义。

做者丨萧深入

编纂丨榕小松 杨司奇

校对丨薛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