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寻找泰坦尼克号上的中国幸存者

（纪录片《六人》剧照）

本刊记者/隗延章

乌黑、冰凉的海水中，一条巨轮的半截已沉入水中。巨轮四周漂浮着船只残骸和人的尸体。循着求救声，一艘救生艇驶过来，船员将手电的灯光打过去，见到一个留着辫子的中国汉子，趴在门板上。

那是24年前，在全球引起颤动的片子《泰坦尼克号》中被删减的一幕。而在关于泰坦尼克号上幸存的中国人的纪录片《六人》中，那一幕初次被披露。出名导演詹姆斯·卡梅隆为纪录片《六人》担任监造。他在片中回忆，那位趴在门板上的中国汉子，恰是他所执导的《泰坦尼克号》的结尾Rose趴在门板上那一镜头的灵感来源。

《六人》是由英国导演罗飞与汗青学者施万克耗时6年，率领一个20余人的团队，前去北京、台山、香港，英国伦敦、南安普顿、布里斯多等全球20多个城市拍摄而成。该片上映的同时，施万克的同名册本亦将在近日推出。影片和册本中，初次较详细地披露了泰坦尼克号上的八位中国人在船难降临那一夜的处境，以及此中六位幸存者尔后的命运。

困难寻访

2014年，罗飞从老伴侣、英国海事汗青学者施万克口中，第一次听到“泰坦尼克号上有六个中国幸存者”那件事。“泰坦尼克号上有700多名幸存者，根本上都有记录，（有人）晓得他们是谁、来自哪个国度、家人是谁，只要那6个中国人，仿佛历来没人晓得”。

罗飞现在长住上海，在中国已经生活良多年。他曾在好莱坞《综艺》杂志担任中国首席记者，后来转型做导演，为国度天文、BBC、摸索频道工做。他亦拍摄过与海难相关的纪录片《海神号事务》。

起初，罗飞关于泰坦尼克号上的中国幸存者一事兴趣不大。“我已经拍摄过一个海难题材的片子，再拍有点反复。泰坦尼克号也是一个过分支流的话题，我要拍摄那个吗？”罗飞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他担忧最末会拍成一个只要旧素材、旧照片的传统纪录片。

优柔寡断中，罗飞询问身边的中国伴侣能否要做那件事。所有人都很猎奇：泰坦尼克号上还有中国幸存者？那激起了他的兴趣，“可能是个不错的话题，我也能够通过泰坦尼克号去谈良多差别的工作，好比种族主义、人心的纠结、父子关系等等。”罗飞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

但罗飞找到多位研究泰坦尼克号的学者，得到的建议几乎都是：不要拍。现在间隔泰坦尼克号沉船已颠末去了100多年，不成能有幸存者在世。别的，因为彼时海外的华人劳工多为男性，生活麻烦动乱，他们很可能底子没有后代。也就是说，那是一个很难拍出新工具的议题。

罗飞决定给本身3~6个月的时间，能找到信息增量，就拍摄那部片子，若是不克不及，就放弃。彼时，关于泰坦尼克号上中国幸存者的材料，只要两张泛黄的纸片，一张是泰坦尼克号上的旅客名单，上面记载了8位中国旅客的姓名：Fang Lang、Lee Bing、Ali Lam、Chang Chip、Choong Foo、Lee Ling、Ling Lee和Len Lam。他们傍边年龄最小的24岁，更大的37岁。另一张是中国籍幸存者名单，只剩下6人。

（视频截图）

幸存者名单上Ali Lam的名字，引起了罗飞留意。在幸存者名单上，Ali Lam的拼写很像是Ahlam。他与团队研究后，认为准确的拼写体例为Ahlam的可能性更大，乘客应该是中国南方人，Ah是“阿”的意思。“我们觉得那个已经很有意思，我想我们能超越那个已有的内容，有良多工作是我们能够做的。”罗飞对《中国新闻周刊》回忆。

另一个严重打破，也随之呈现。在一个与泰坦尼克号有关的网站上，有一位ID为Tom K. Fong的网友，自称是幸存者Fang Lang的后代。只不外，彼时该ID已经登记。罗飞团队变更差别邮箱后缀，测验考试给Tom K. Fong发邮件。两周之后，他们联络上了他，并最末操纵一些辅助证据，确认Tom K. Fong恰是幸存者Fang lang的儿子。那一打破呈现之后，罗飞末于决定正式开拍《六人》那部纪录片。

幸存者的命运

按照对Fang Lang后人的采访，以及书面材料，罗飞和施万克等人，像玩拼图游戏一样，拼集出Fang lang的一生。

Fang lang利用过多个名字。在Fang lang后人的口中，他叫方荣山。在登上泰坦尼克号时，他的名字叫“Fang lang”。他为什么选择那个名字，罗飞不得而知，尤其令人疑惑的是，他在船舶注销簿上的签名经常是“丙星”。分开英国前，Fang lang就已经起头在船上工做。在登上泰坦尼克号时，Fang lang的年龄一栏注销的是26岁，其实他那时大要只要18岁。

Fang lang登船时，填写的职业是水手。1912年4月14日，泰坦尼克号碰击冰山那一夜事后，Fang lang跟从救生艇，在美国的埃利斯岛停留不敷24小时。因为彼时美国的《排华法案》原因，他无法入境。

之后，他在一艘名为“安妮塔号”的运输生果的货船上工做了8年，又偷偷不法入境美国。在美国，他测验考试过开餐厅和西服店，最末都失败了。创业失败之后，他在餐厅做办事员，不断工做到80多岁。

关于本身曾经在泰坦尼克号上的履历，Fang Lang在尔后的人生中少少谈起。按照罗飞团队掌握的材料，他只是对侄儿和两三个伴侣零散提起过。那种隆重或许与Fang lang的偷渡者身份有关，“可能他本身觉得不要给他们（家人）影响。你说太多了，他们也会有一些危险。”罗飞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视频截图）

曲到Fang lang 60多岁，他才获得美国的合法身份，也因而可以成婚。他的老婆也是中国人，从浙江台山转道香港来到美国，比Fang lang小40多岁。两人婚后的豪情其实不好。Fang lang喜好将赚到的钱寄给国内的家人。最末，两人分手。

在罗飞的查询拜访中，关于其他五位幸存者，只能领会到简单的信息。此中Chang Chip因为身患疾病，没有被《排华法案》阻遏入境，而是间接进入美国，且不断居留美国治病，他是六位中国幸存者中独一持久留在美国的人。在美国，他多年以来辗转于差别的病院。后来，他去了英国，并最末在英国过世。

此外，罗飞和施万克也会连系彼时的汗青布景，揣测一些幸存者的命运走向。此中至少有三位幸存者，分开泰坦尼克号之后，在英国处置水手工做多年。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一些英国工会掀起排华海潮，三位幸存者很可能在那一海潮中分开英国，去往香港、上海或者印度。

至于两位遇难的中国乘客，罗飞和施万克也测验考试过寻找信息。他们领会到，泰坦尼克号沉没之后，有加拿大的船只前往勘探打捞尸体，那些尸体葬在加拿大一个名为Halifax的小城。材料显示，Halifax的泰坦尼克号遇难者墓地中，葬有一位“日本人”。“但泰坦尼克号上，只要一位日本人，并没有死。所以若是安葬的实是东方人，应该是两位中国遇难者中的一位。”施万克对《中国新闻周刊》阐发。

复原碰上冰山那一夜

1912年4月10日上午，英国南安普顿港挤满旅客与送行的人群。手握编号1601、价值56英镑9先令11便士的三等舱船票，中国人Fang Lang和他的七名同伴挨个走上舷梯。登船之前，他们的职业是水手。在船上，按照罗飞的查询拜访，他们的身份与此前被普遍传布的“司炉工”差别，只是船上的通俗乘客。

他们最末在位于巨轮下层船面的三等舱落脚。两天之后，经停爱尔兰皇后镇（现为科夫）港口后，泰坦尼克号向开阔深远的北大西洋驶去。此时，与八个中国人同在船上的共有一等舱乘客338人、二等舱乘客279人、三等舱乘客704人及船员908人。

1912年4月14日23时40分，巨轮碰上冰山。罗飞揣测，八位中国人中，Choong Foo最早意识到危险降临，逃离到13号救生艇。材料显示，13号救生艇中有一位东方人，不会说英文。“那契合Choong Foo的特征。他英文出格欠好，中文也是写不了字。”罗飞对《中国新闻周刊》阐发。

（视频截图）

在Choog Foo前去13号救生艇的过程中，Fang lang与别的两位中国乘客落入水中。别的两位中国乘客溺亡，Fang lang找到一块漂浮的门板，最末被14号救生艇挽救。余下的四位中国人，则登上C号折叠船逃生。

次日凌晨3时30分，一艘名为卡帕西亚号（别名喀尔巴阡号）的邮轮赶到海难现场，救援工做不断持续到早上8时30分。最末，泰坦尼克号上总共2224名船员和旅客中，只要705人生还。

与此同时，媒体报导起头漫山遍野。关于登上C号救生艇逃生的四位中国人，一种被普遍报导的说法是：他们是假扮女人逃进救生船，藏在椅子下方，并挤占了女性与孩子的逃生舱位。在其时西方种族主义与中国批判国民劣根性思潮的布景下，那种说法一度令人坚信不疑。

罗飞查阅了几乎所有材料，其实不承认那一说法。“大部门报导中的表述只是有乘客‘传闻’中国人假扮成女人，而不是亲眼看到。而有一位目睹现场的爱尔兰小男孩，则说的是‘中国人穿戴黑色衣服’，而不是女人的衣服。”罗飞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在他看来，那很可能是一种误会，那时的中国汉子留辫子，会让人认为是假扮成女人。此外，按照一些材料显示，C号救生艇并未坐满，也不存在抢占女人与孩子位子的情况。

为了复原昔时的情景，罗飞找团队按照C号折叠救生艇的图纸，根据1:1的比例从头建造了一艘船，并找意愿者乘坐在折叠船上复原昔时情景。按照尝试显示，若是有四位成年人藏匿在椅子下面，不成能不被其他乘客发现。

现在回头看，罗飞发现此次的拍摄与他以往拍摄传统纪录片的经历判然不同。有时，他需要做物理学模仿尝试，有时需要像一个汗青学者那样，操纵差别的东西，试图揭开泰坦尼克号上中国幸存者的谜团。“我不断说，我们的模子不是汗青纪录片，而是侦探故事。”罗飞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练习生徐盈对本文亦有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