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云雾｜突尼斯：“威严革命”后，“民主尝试室”找寻将来

澎湃新闻记者 喻晓璇

【编者案】

起于突尼斯，燎原于埃及、利比亚甚至叙利亚与伊拉克在内整个中东北非地域的“阿拉伯之春”已颠末去十年了。固然可能十年的时间尚不敷以对其最末影响盖棺定论，但其引发的铁血战乱给中东甚至世界带来的无尽恐惧和不安，则毋庸置疑。中东北非之乱，祸起萧墙，祸及世界。

值此之际，澎湃新闻（年以来的那十年若何改动了小我、国度以及阿拉伯世界，并对“阿拉伯之春”发作十年后的阿拉伯国度甚至世界的格局、现状和将来加以梳理和瞻望，以飨读者。

碧蓝的海水拍打着起伏连绵的山丘，那是突尼斯的“蓝色小镇”西迪布赛义德（سيدي بوسعيد）。初度来访的游人往往将之与希腊的圣托里尼岛比拟。虽同样面朝地中海，但那座北非小镇少了几分南欧的强烈热闹，在法国做家安德烈·纪德（André Gide）笔下，它是“洗澡在活动珍母中的沉着”。

小镇中四处都是鹅卵石铺成的小巷和蓝白色相间的建筑：白色是墙壁与廊柱，蓝色是大门与天台。那些精致文雅的东体例建筑，十年前大都是达官权贵们藏富的豪宅。

2018年冬天，突尼斯女企业家阿斯玛·比尔吉哈驱车从首都回到故土西迪布赛义德，在一个下着细雨的迷蒙清晨，她似乎在停止着一场“革命考古”。穿过湿漉漉的街巷，阿斯玛的脚步在一扇紧闭的拱形大门前停下。“瞧，那是本·阿里的私家庄园，当然——是用我们的钱建的。” 她笑着告诉澎湃新闻（），似乎在讲述一位熟人的轶事。

据阿斯玛所说，那里是突尼斯前总统本·阿里在西迪布赛义德的私家庄园，2011年本·阿里出逃后烧毁。 澎湃新闻记者 喻晓璇 图

站在山顶眺望小镇，阿斯玛挥手一指便能说出与本·阿里及其夫人莱拉家族有关的“功证”。那位曾叱咤突尼斯政坛数十载的前总统，被本地人戏称为“匪徒男爵”。在他大权旁落之后的十年里，突尼斯人们自在议论着关于他和夫人的一切，传说如宅前的杂草般野蛮生长，没人去辨个实假。

2010年12月17日，突尼斯小贩布瓦吉吉因摊位被充公而绝望自焚，那把火燃起了突尼斯人积怨已久的愤慨，并很快在整个阿拉伯世界产生燎原之势。那里是“阿拉伯之春”的起点，也是突尼斯生齿中“威严革命”（ثورة الكرامة）的起头。在那场运动中，本·阿里消耗23年建构起的权利与严肃全然崩塌。2011年1月14日，本·阿里与夫人莱拉携1.5吨黄金奥秘出逃。2019年9月19日，83岁的本·阿里在亡命地沙特病逝，一段汗青宣了结结。

2011年算得上是突尼斯现代国度命运的一道分水岭，而十年后的今天，通向将来的道路仍然其实不那么顺畅。

受动乱时局的影响，阿斯玛的事业曾一度遭到不小的影响，固然近两年有所好转，但突尼斯的整体经济仍然低迷，以至不如2011年前。国度的政治危机也在持续，2019年被选的“素人总统”凯斯·赛义德本年7月命令解雇总理并冻结议会，12月，他颁布发表将于明年举行修宪公投。此举被一些公众解读为“政变”——他们担忧十年前抗争的成果最末付诸东流。

“那十年，突尼斯社会发作了良多变革。”阿吉玛近日在采访中告诉澎湃新闻，“能够必定的是，虽然我们在那条路上犯了很多错，呈现了良多政治问题，但突尼斯人仍然相信‘革命’。”

9世纪，腓尼基人就在突尼斯成立了迦太基城，那里先后履历了罗马人、阿拉伯人、土耳其人的统治，后又落入法国殖民者之手。多元文明的洗礼塑造了突尼斯包涵的国度性格。上世纪60年代，在开国国父布尔吉巴的运营下，开放、欧化的突尼斯曾是欧洲“丢失一代”们眼中的另一个巴黎，波伏娃、福柯都曾旅居此地找寻灵感。

现在，新时代的“民主尝试”停止了十年，突尼斯人也仍在不竭的丢失中找寻着将来。

“革命的摇篮一无所得”

一提起十年前的事，像每个突尼斯通俗人一样，阿斯玛总能毫不避忌地侃侃而谈。“阿谁时候，人民已经进入了一种近乎怠倦的阶段。你晓得吗？出格是在本·阿里执政后期，我们都不敢随意提起他的名字。”

突尼斯总统府迦太基宫，本·阿里垮台后人们在此中发现了不可偻指算的豪车、古董和豪侈品，那些物品后来被拍卖以填补国库亏空。 澎湃新闻记者 喻晓璇 图

若问起十年来的变革，几乎每个突尼斯人城市答复，“我们更自在了。”在十年前的西方媒体报导中，带有浪漫色彩的“茉莉花革命”往往占据头条，但突尼斯人本身却少有提起那一说法。据称，那种说法最后由一名法国记者缔造，或许在他看来，自在的空气好像突尼斯国花茉莉飘散的香气——但事实上，纯真的茉莉装点着突尼斯富庶光鲜的北部城市，贫穷的内陆却少有盛开。

与海滨小镇西迪布赛义德（سيدي بوسعيد）名字相差无几的内陆城市西迪布兹德（سيدي بوزيد）命运判然不同，在那里，人们其实不仅仅满足于“自在”二字。那是布瓦吉吉的故土，也是那名26岁大学结业生绝望自焚的处所。

在布瓦吉吉分开世界的十年后，他的家乡几乎没有发作变革。

“我们那十年都干了些什么呢？‘革命’的摇篮一无所得。”西迪布兹德地域工人工会主席穆罕默德·加姆德在本年早些时候承受外媒采访时控诉道，“除了私家投资的一家牛奶厂外，所有方案多年的开发项目都处于停滞。”

西迪布兹德为纪念布瓦吉吉之死的“战车雕塑”，上面写着“不会原谅”。 《巴黎人报》 图

2013年，布瓦吉吉的家人移居加拿大蒙特利尔。一些专家暗示，布瓦吉吉的死让他的家人获得了必然经济收益，那也引起了其别人相继效仿。

据总部位于伦敦的独立媒体《阿拉伯周刊》援引突尼斯非政府组织“突尼斯社会察看站”的记录，仅在2020年的前十个月，突尼斯全国就发作了62起他杀或他杀未遂事务。该组织的项目司理纳吉拉·阿尔法称，大大都此类行为发作在政府大楼附近，他杀者往往是20岁至30多岁的青年男性工人，他们生活在西迪布兹德如许的贫苦内陆地域。但阿吉玛认为，那种说法强调了事实。

“确实，那些年突尼斯收成了良多——言论自在、愈加完美的法令，但突尼斯的经济一筹莫展，以至恶化了更多：货币贬值了很多，旅游业也不再有活力。可我们的邻国摩洛哥和阿尔及利亚却开展得很好，因为它们没有‘革命’，也几乎没有陷入动乱，政治情况不变。”阿吉玛如斯判断道。

十年的政治动乱让欧洲投资者不竭撤离，突尼斯全国的消费和出口程度也持续下降。自本·阿里下台以来，突尼斯政坛呈碎片化趋向，意识形态斗争与党派排挤降低了政府的运转效率，更无暇顾及曾经引发“威严革命”的民生问题。据半岛电视台报导，突尼斯的赋闲率在本年3月到达了17.8%，国度外债总额超越40亿美圆。

“经济形势和社会形势有很大的相关性。”突尼斯经济学家穆罕默德·扎鲁克在承受澎湃新闻采访时指出,“为什么会发作‘革命’？在本·阿里期间，其实各项经济目标都很标致，增长率连结在5%，但是社会目标很低——贫苦率很高，生活成本也很高，沿海地域与内陆地域的经济差距很大，几乎没有可比性。我们不克不及只议论经济目标。”

突尼斯2011年发行的布瓦吉吉纪念邮票

突尼斯独立初期，开国总统布尔吉巴起头了一场“宪政社会主义”尝试，推进国有化、农业合做与“十年方案”。然而，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因为消费效率低下、农做物歉收，“十年方案”未能如期实现浩瀚目的，反让经济倒退。跟着国内和党内的反对声越来越大时，七十年代初，布尔吉巴让国度掉头走上了私有化道路，突尼斯经济迈向繁荣。

但也恰是从那时起，系统性败北起头在突尼斯政府机构中繁殖，社会财产逐步储蓄积累在少数精英手中。到了本·阿里执政后期，与之交好的贸易家族几乎已经控造了全国经济。扎鲁克认为，固然革命推翻了败北的统治者，但积弊数十年的构造性经济问题无法仅仅通过更迭指导人来处理。

迦太基的戴高乐

十年前，时年45岁的突尼斯政治家穆罕默德·阿布正处在人生的风口浪尖。那时的他刚刚从监狱刑满释放三年。2005年，穆罕默德·阿布因在一篇文章中将本·阿里比做以色列前总理沙龙而被本·阿里政府判刑。

“威严革命”初期，一些有关本·阿里家族败北的信息恰是通过穆罕默德·阿布如许的律师之口才为人所知。他暗示，虽然其时也不竭有同业被抓，但那时没人惧怕过。

2018年12月，穆罕默德·阿布（中）与“民主潮水”党党员举行会议，索尼娅（右一）一同参与讨论。 澎湃新闻记者 喻晓璇 图

“在‘革命’最后的日子，我们律师团体几乎每日都处在风暴之中。”穆罕默德·阿布在2018年的一次采访中告诉澎湃新闻，“我记得本·阿里下台的那一天，我们都哭了。”

2011年，穆罕默德·阿布被选本·阿里下台后的突尼斯造宪议会代表，后又被录用为总理参谋，负责过渡政府的行政变革。他曾是突尼斯首位临时总理蒙瑟夫·马尔祖基所创“共和国大会党”（Congrès pour la République）的次要成员。2013年，他又创建“民族潮水党”（Courant démocrate），努力于推进民主、冲击败北，他也因而被突尼斯媒体称为“清洁先生”。

2014年，受布尔吉巴影响颇深的88岁资深政治家埃塞卜西成为突尼斯首位民选总统，那位睿智而富有经历的政坛白叟为突尼斯带来了短暂的不变。2019年7月，92岁高龄的埃塞卜西因病逝世，突尼斯提早举行大选。在此次“阿拉伯之春”后第二次重要的政治格局重组中，凯斯·赛义德——一位寂寂无名、毫无从政经历，连竞选集会都没搞过的大学法学传授被选了总统。

穆罕默德·阿布也曾参与2019年总统大选，第一轮他的撑持率只要9%。尔后穆罕默德·阿布颁布发表撑持赛义德那位誓言与败北做斗争的法学界同业。赛义德上任后，录用穆罕默德·阿布为负责政府治理与反败北的国务部长，两人的关系履历了近两年的“蜜月期”。

2020年3月23日，凯斯·赛义德在总统府会见穆罕默德·阿布。

但令穆罕默德·阿布感应痛心的是，十年后的突尼斯政治似乎又有重走老路的趋向。

本年7月，突尼斯部门公众抗议政府应对新冠疫情不力，缺乏改善经济的有效办法，赛义德随即将总理解职，暂停议会活动，不久又有为总统扩权的倾向。那一行为很快就被曾经撑持突尼斯民主历程的西方媒体攻讦为“专制者的回归”甚至“政变”。

在7月的政治风波之初，穆罕默德·阿布与赛义德站在了一路，他呼吁总统在大街上摆设戎行，以冲击败北的名义拘捕政商富翁。然而，在赛义德12月13日颁布发表明年停止修宪公投后，穆罕默德·阿布与之划清了边界。

12月14日，穆罕默德·阿布发布了一段时长一刻钟的视频演讲。他暗示本身仍然相信赛义德是“纯真”的，但他攻讦其缺乏才能和远见，只逃逐面前的政治利益，并称本身不再认为赛义德是突尼斯的总统，必需通过“一切合法或不法手段”让其下台。

“想象一下，十年之后，人们末于能够自在地攻讦总统，攻讦宗教，攻讦任何你想攻讦的……但是突然有一天你因为在Facebook上发了牢骚而被一个便衣差人带走了。”穆罕默德·阿布的伴侣索尼娅·扎克拉维近日承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说道。

赛义德上台已经两年多，可至今还没人完全摸清那位总统的秘闻，他似乎从不“按套路出牌”。本年10月，他录用了阿拉伯国度汗青上首位女性总理，但那位总理乃是科学家身世，与原是法学传授的赛义德一样毫无从政经历。

突尼斯总理娜杰拉·布登·拉马丹宣誓就职。 新华社 图

独一让人确定的是，那位一本正经的法学传授对法国最初一位“强人”总统戴高乐钦佩有加。现年63岁的赛义德本年7月承受了《纽约时报》采访，在此次被《纽约时报》记者认为是“摆设好了的”采访中，赛义德引用了戴高乐的话：“我本年67岁了，到如许的年纪才起头专制者生活生计，那话可信吗？”

有趣的是，两年前赛义德参选时，国表里媒体都对他一片赞誉，他被包拆了成一个“因领会官场败北而与世无争的纯正学者”形象。法国《概念》周刊（Le Point）那时把他比做“没有断头台的罗伯斯庇尔（法国大革命期间政治家，雅各宾专政期间的现实更高指导人）”：“他认为各个政党都‘变节了’2011年的抗议功效，随之带来的是社会和经济情况的恶化……他呼吁一次‘投票箱的革命’。”

在索尼娅看来，那场“投票箱的革命”彻底失败了。在赛义德上台后，人们发现那名总统不单对办理经济一无所知，还“诡计偷走‘革命’的果实”。而事实上，两年前，连她本身在两轮选举中都把票投给了赛义德。

“是谁在撑持赛义德先生呢？当然，那一切都与对本·阿里的仇恨有关，赛义德的反腐主张骗取了人民的信赖——人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今天人人都在议论那种愚笨的民粹主义，它正在世界各地蔓延。”她说道。

“我们进入了一个死局，已经到了一个无法回头的地步。”在两年前的大选中，固然赛义德最末的得票率超越了70%，但现实上突尼斯全国的投票率不及40%，原因在于公众已经厌倦了屡见不鲜的政客。

哪个民主？谁的民主？

与索尼娅差别，企业家阿斯玛对目前的场面地步其实不那么灰心。对她来说，不变大于一切。

“据我目前所见，赛义德采纳了一些想要纠正革命历程的重要办法，尤其是在新冠疫情爆发后，突尼斯和世界良多国度一样经济恶化了，而政府无法应对危机。”她暗示。

生于60年代末的阿斯玛思念的是布尔吉巴的时代。那也是为什么，当2014年突尼斯人第一次拥有投票时机的时候，她当机立断地选择了曾跟从布尔吉巴多年的埃塞卜西。

首都突尼斯城市中心布尔吉巴大街尽头的布尔吉巴雕塑。 澎湃新闻记者 喻晓璇 图

埃塞卜西曾亲身写过一本名为《哈比卜·布尔吉巴：小麦与麸皮》的列传，他在此中写道，布尔吉巴“对民主有必然水平的过敏”。后来，埃塞卜西又在承受法国《快报》采访时进一步解释道，“布尔吉巴当然不是一个暴君，他是个专制者。他本身从未说过本身是民主派人士，他认为本身其实不关心民主问题、选举及那些所带来的危险……他坚信，他肩负着突尼斯人民付与他的使命，那些使命超越了那些问题。他的合法性是汗青性的。”

上世纪50年代，布尔吉巴率领突尼斯走了一条有别于良多阿拉伯国度的民族解放道路。在他的新宪政党内部，“布尔吉巴主义”占了优势，那种渐进政策让突尼斯制止了在“纳赛尔主义”流行的时代卷入阿拉伯民族主义运动的大水，也制止其成为埃及等地域强国“卫星国”的命运。

1962年3月6日的《纽约时报》，题目为《布尔吉巴在斋月禁食时用果汁为现代主义干杯》。

在独立的最后几年，布尔吉巴大刀阔斧地停止社会变化。他报复“过时的传统”，反对戴面纱，让堕胎合法化，扩大教育规模，进步女性地位，那些“离经叛道”的变革以及暗斗期间坚决地与西方连结合做的立场包管了美国对突尼斯的经济援助。在埃塞卜西看来，诚然，假使那些在今天看来明智的决策其时被提交由突尼斯全民公决，却可能其实不会获得大都附和。

然而，在布尔吉巴开展世俗化变革几十年后，伊斯兰主义在2011年“革命”的最后时日找回了生长的土壤。无论是在突尼斯仍是在埃及，“阿拉伯之春”之后“民主果实”的初尝者，都是脱节束缚的伊斯兰政党。

跟着本·阿里政权的瓦解，在突尼斯冬眠三十年的暖和伊斯兰主义政党——复兴运动被临时政府从头付与合法地位。该党精神领袖加努希重返突尼斯，敏捷在突尼斯政治舞台上“开辟了一片空间”。2011年10月，在突尼斯“威严革命”后停止的初次造宪议会选举中，复兴运动大获全胜，成为议会第一大党，做为执政党起头主导突尼斯的政治。

“事实上，选举是有很大问题的，突尼斯人其时满心欢喜，觉得自在大过一切，但是他们没有意识到差别政党其时的意向，出格是伊斯兰复兴运动。”阿吉玛认为，因为本·阿里严厉冲击复兴运动，良多突尼斯人对他们充满同情。

不断以来，突尼斯被西方媒体塑形成了“阿拉伯之春”期间的“民主转型样板”，比起利比亚、叙利亚等走向抵触与战争的国度，突尼斯像是一个和平过渡的范例。然而，突尼斯驻结合国教科文组织前代表、政治哲学博士梅兹里·哈达德其实不认同那种“媒体神话”。

2016岁首年月，哈达德在承受法国《费加罗报》采访时称，“虽然拥有或者说得益于布尔吉巴需要的开通专造主义、本·阿里无效而晦暗的专制主义，但突尼斯此前是一个世俗化的、平安的、宽大的、社会文明而经济繁荣的国度。那么它如今酿成了什么？社会失范、伊斯兰化、平安懦弱、经济一片废墟。”他认为，突尼斯确实成了“阿拉伯之春”之中的破例——从布尔吉巴式的现代主义演变成所谓“暖和”的伊斯兰主义，那是一种“大规模倒退”。

埃塞卜西上台后，促成了本身的“突尼斯呼声党”与复兴运动之间的一项汗青性权利分享协议，借此不变了突尼斯政局。但在他执政后期，两党合做呈现裂痕。与此同时，突尼斯经济也没有任何好转迹象，公众将锋芒瞄准了独霸议会的复兴运动，认为其把精神全数放在政治斗争上而忽略了经济和社会危机。复兴运动的撑持率不竭下滑，突尼斯政治危机也延宕至今。

“我爱突尼斯”，背后是中世纪阿拉伯汗青学家、经济学家、社会学家伊本·赫勒敦的雕塑。 澎湃新闻记者 喻晓璇 图

世俗总统赛义德与复兴运动的战斗就此拉开帷幕，前者本年7月解职总理迈希希的目的即是曲捣复兴运动，因为迈希希背靠复兴运动撑持，他指导的内阁所施行的政策反映的也是复兴运动的意志。

赛义德的决定也确实获得了很多突尼斯人的撑持。突尼斯民调显示，在7月政治危机初始，赛义德的撑持率不降反增，而到了11月，固然数据下降了10%，但他仍以72%的高撑持率成为突尼斯更受欢迎的政治人物。

1957年7月25日，布尔吉巴颁布发表末结君主造，成立突尼斯共和国。而在64年后的统一天，凯斯·赛义德颁布发表彻底突破 2014 年宪法，并将权利集中在他的办公室。关于赛义德修改2014年宪法的另一种解读是，他正在突破不受公众欢送的政治场面。

阿尔及利亚马格里布研究中心主任罗伯特·帕克与突尼斯战略研究所前主任塔里克·卡赫拉维本年10月在非营利智库“中东研究和信息项目”（MERIP）上撰文指出，在新冠疫情爆发后，许多突尼斯人履历了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最蹩脚的经济情况，那让他们希望有一个更好反映本身需乞降利益的新轨制，但那一立场其实不意味着他们撑持回归专造。

突尼斯迦太基古城，罗马圆形剧场附近的雕塑。 澎湃新闻记者 喻晓璇 图

“固然‘革命’期间公民呼吁本·阿里下台并以民主轨制取而代之，但民主将会是什么？会处理什么样的问题？为谁而处理？那些历来都没有明白的定义。”帕克与卡赫拉维认为，大大都外部察看者都将民主轨制理解为某种多党造的自在民主，存眷以选举为权衡尺度的程式主义办法，但那些阐发家们将同样重要的财产分配、过渡正义等议题弃捐一旁。

按照突尼斯无党派组织“阿拉伯晴雨表”的民意查询拜访，反对本·阿里政府最重要的因素是要求改善经济情况，其次是在民主框架内冲击败北。然而，人们关于民主的定义存在不合。按照统一项查询拜访，当被要求选择民主最重要的特征时，突尼斯人在政治自在和经济权力之间扭捏。只要25%的受访者认为，民主是“通过选举改动政府的时机”，而22%的人将其定义为“满足每小我的根本需求”，还有21%的人认为，民主应着眼于“缩小贫富差距”。

“威严革命”十年后，许多突尼斯人并未如期获得属于本身的威严。他们认为，让政治伊斯兰融入民主框架的一系列“腐朽的妥协”，障碍了实正处理突尼斯问题的辩说。自2011年起，几乎所有较大的党派都为了政治利益而与意识形态截然相反的复兴运动达成过联盟交易。良多人意识到，政治精英正在垄断民主的解释权，而基于草根撑持横空出生避世的素人总统赛义德正在“纠偏”。

阿斯玛也认为，如斯短的时间尚不敷以对赛义德的行为停止判断，但他使命艰巨，“有需要在各个范畴普遍听取人民的定见，让突尼斯克制经济危机，同时继续民主的道路。”

“法国大革命用了一百年”

突尼斯城市中心的布尔吉巴大街，四处可见法国75年殖民统治的残存陈迹。用法语和阿拉伯语双语写着“巴黎街”、“法国酒店”、“香榭丽舍”的招牌触目皆是。从布尔吉巴大街走向突尼斯城老城，旧城门的遗迹现在仍然有几座尚在，此中最负盛名的即是曲通突尼斯湖的“巴布·巴哈尔”（阿拉伯语，意为“大海之门”），但更多人会称之为“法兰西门”(Porte de France)。

“法兰西门”。 澎湃新闻记者 喻晓璇 图

突尼斯市中心的书店里，最显眼的处所往往摆着有关“阿拉伯之春”的册本。与所有阿拉伯人一样，突尼斯人把起始于本国的那场运动称之为“革命”（الثورة）。虽然那场“革命”并未带来权利构造的底子性改动，以至不如布尔吉巴期间的社会变化来得深入——但几乎没人量疑那场运动的合法性。常常讨论起那个话题，许多人城市会心一笑：“法国大革命用了一百年。”

无论是索尼娅仍是阿斯玛，都对西方媒体的“教化”五体投地。令她们感应骄傲的是，固然突尼斯“革命”后的道路纵使盘曲，但几乎都出自突尼斯人民本身的选择。

“世界上有法国大革命、英国的名誉革命、俄国十月革命，但革命之后往往会进入一个昏昏欲睡的期间，机构紊乱，国度构造紊乱……”经济学家扎鲁克如斯告诉澎湃新闻，“是的，革命确实无助于地道的经济问题，但是我们成为了一个认可自在、平等的现代国度。”

“那是一个小国，一个小型尝试室，即便发作了爆炸，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它是可控的。”索尼娅侃侃而谈道，“所以今天我们有民主、有民粹主义者、有各类媒体、有逊尼派、什叶派、我们也有性少数群体权益问题，有右派……我以至有一个伴侣，他的绰号叫列宁……”

突尼斯老城的一家店铺，挂着法国总统马克龙来访的照片。 澎湃新闻记者 喻晓璇 图

12月17日，在“威严革命”的十一周年纪念日上，布尔吉巴大街上抗议再起，抗议群寡中既有赛义德的反对者，也有他的撑持者。“人们希望‘政变’失败。”反对者们打起了如许的口号。而当国歌响起时，赛义德的撑持者们则连合了起来：“我们与你同在，曲到反腐斗争的起点。”

当1789年“令革命者目眩的激情”（les passions qui troublaient la vue，法国思惟家、政治学家、汗青学家、政治家、外交家托克维尔语）散去后，亘延数十年的是暴力与紊乱。在汗青尘埃不决前，谁也无法判断，凯斯·赛义德事实是夏尔·戴高乐的模拟者，仍是突尼斯的拿破仑·波拿巴？

（澎湃新闻记者汪伦宇对本文亦有奉献。）

责任编纂：胡甄卿 图片编纂：陈飞燕

校对：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