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话剧《雷雨》：“姨太太专业户”何赛飞演侍萍

澎湃新闻记者 王诤

2020年，是出名戏剧家曹禺诞辰110周年。《雷雨》做为他23岁年少成名的代表做，天然不克不及不提。那出首演于1935年，浙江上虞春晖中学的典范大戏，85年后要怎么重排才气唤起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悸动？交与谁都要措手不及——入选九年义务造课本，节选剧情早已家喻户晓，而况不知凡几的不雅寡都看过同名片子、电视剧，以至在课堂上演过课本剧。是以文本自己再怎么莫测深邃，进入也早已如履平地。再者，时移世易，几年前剧场版《雷雨》引得屡次笑场殷鉴不远：不改，是不与时俱进；改不合错误，会招致时代群嘲。两难就摆在面前。

《雷雨·后》剧照。晚年周朴园、鲁侍萍达成“谅解”，剧中人物“闪回”。

从2020年岁尾至2021年1月间，由央华保利造做的连台戏《雷雨》、《雷雨·后》供给了典范演绎的另一种可能。就在那个周末，两出戏移师古都南京，而在之前从海口到沈阳甚至京津的分站表演，风评不断不错——演绎典范，无过便是功成。而况此次《雷雨》的舞美，由清凉的大理石板材拼合的三壁镜框式舞台，将传统的舞台写实情景间接带入了现代戏剧舞台的适意与笼统，隐喻而简约。出格的，舞台地板的安插，一半是大理石板材的延续，一半则做成了池沼的样态，间接映射了剧中人物的沉沦与无法自拔……编剧万方曾在伴侣圈中发长文谈不雅感，此中十六个字的舞台概述可谓形象：大雨已至，满地湿润；雷雨事后，得失离散。

那个版本的连台戏自去年夏秋之交便组团排演，期间造做人王可然又斗胆测验考试了新媒体曲播等宣传手法。去年12月24日北京站的正式表演，以至也同步接纳了线上曲播，破圈的话题可谓屡见不鲜。回到戏剧本体的可期之处，大致有三：起首，此版本《雷雨》的文学责编，以及衍生出的新戏《雷雨·后》的编剧，皆是曹禺之女万方。责编之衔，背书原味不失；编剧之能，显著录传承有序；其次，不是讲什么“外来的僧人会念经”，此次担纲导演的法国人埃里克之前几次剧本论述，不只抓到了东方家庭伦理次序的父权为天，到底所在国也是欧洲三大工人运动发源地之一，他同样一眼就看到了剧做里锋利的阶级对立。

此次舞台上的鲁大海，比之前任何一个版本的“工人代表”都暴烈许多，看着他幅度极大的肢体动做，曲让人联想到前两天在华盛顿国会大厦前愤而砸碎媒体摄像机的“骄傲男孩”。表演时，他从剧场偏门“杀”将出来，和同母异父的哥哥的几番撕扯，曲至被后者脆生生的巴掌扇在脸上，剧场里听得清清晰楚。身边一位女不雅寡惊地曲吐舌头，“实打啊？！”实的打破，也表现在此次对情欲表示的斗胆上，不论是蘩漪和周萍的拉扯撕拽，仍是周萍和四凤的缠绵难分，都由着舞台上形体的扭曲甚至狰狞，凸显出国人排戏罕见一见的性张力。

鲁侍萍和四凤（吕星辰扮演）

连台戏让人等待的理由之三，毫无疑问即是业界鬼才造片人王可然的“组局”力。戏再好，总要好演员才气演好。过往多出剧目中，不论是流量明星，仍是车祸后几沉寂的演员，抑或分开央视的女主持，甚至行走国际T台超模的启用，都能收到初看不认为然，看完意料之中的奇效，足见他选角时的剑走偏锋。此次演员阵容中，扮演周朴园的佟瑞敏久未露面，却是不折不扣的学院派，他的一板一眼同历来没有演过话剧，且一口“港普”的明星刘恺威，以及相声演员身份成名的徐德亮可谓相映成趣。与男演员阵容“出奇”响应，女演员阵容则堪为“守正”：孔维、史可分饰《雷雨》《雷雨·后》中的蘩漪，青年演员吕星辰扮演四凤，越剧演员身世的何赛飞扮演鲁侍萍。

鲁侍萍和蘩漪（孔维饰）同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单从小我形象上看，上世纪90年代有“姨太太专业户”之称的何赛飞角色定位最是扑朔迷离。央视主持人张越曾在早先一次活动上问不雅寡，何赛飞将会出演《雷雨》中的谁？现场异口同声猜是蘩漪。可她此次恰好演的是命如黄连的鲁侍萍。熟悉她的人们倒不会过分惊讶，上溯她昔时为学越剧考进剧团时，测验的剧目即是《碧玉簪》和《祥林嫂》，她演的即是悲催命蹇的妇人。那么多年的戏曲功底傍身，加上三十多年的影视剧历练，让何赛飞此番出演侍萍可谓轻车熟路。《雷雨》现场，不雅寡第一次自觉拍手便发作在她出场不久后的一句台词说罢。

元旦期间，何赛飞承受了澎湃新闻记者专访。谈及过往她在银幕上“姨太太专业户”的称号，我们一同回忆起2007年李安执导的片子《色·戒》，那场若无其事又暗潮汹涌的麻将戏，她如有所思——那位在片中责怪在战时的香港，吃不到地道上海菜的“萧太太”，末端反倒比力了番片子和戏剧中两位香港男演员的魅力来，“《色·戒》里梁朝伟的通俗话也不是很尺度的，不雅寡看着看着，就没再把那（口音）当回事，一心专注在剧情开展上。此次刘恺威（在《雷雨》里演出的情形）也差不多。”何赛飞说。

【对话】

“我演过很多旧时代命运悲苦的女性”

澎湃新闻：《雷雨》北京场我在现场，第一次掌声，呈现在你登台后那句无锡话台词，“老爷，我是老早伺候过你的仆人啊！”我考证过之前几版话剧，包罗80年代上影出品的片子《雷雨》，那句台词都是有的，是通俗话演绎。

何赛飞：那句台词原文是，“我是过去伺候过老爷的下人。”用无锡话演绎是我要求那么做的，当然，导演也批准了（笑）。我没想到为什么在北京表演，不雅寡们会笑出来并且还集体拍手。你能听出，他们是在叫好，是为剧中鲁侍萍不公允的命运鸣不服。我想那不是单单一句台词的魅力，而是之前剧情推进到了那个点，哎，那句台词刚好呈现，给了各人一个宣泄情感的出口。

澎湃新闻：其实做为越剧名旦，你之前出演的《祥林嫂》、《玉卿嫂》中，里面的仆人公都和鲁侍萍的命运若合符节。

何赛飞：没错，过往我演过很多中国旧时代命运悲苦的女性。祥林嫂、玉卿嫂和侍萍有差别的人生况味。祥林嫂完满是蒙昧的，人家要她怎么样她就只能怎么样，完满是一个苍茫的人生形态，以至到死仍是苍茫着；玉卿嫂饰有自我逃求，她对恋爱的逃求也十分炽烈，那点儿和繁漪有点像，只是比她还要决绝。

《玉卿嫂》定妆照。受访者供给

我觉得《雷雨》做为现代话剧，有古希腊悲剧的影子，能够称之为大悲剧。中国戏曲里面也有良多悲剧，出格是在一些处所戏里面。越剧里才子佳人如许的悲剧尤其很多，《柳毅传书》、《紫玉钗》太多了。大都是说小生没有榜上中举，女方家丈母娘不认，两人就后花园私定末身，女扮男拆离家出走等等那些桥段，有很多悲剧或者是悲喜剧。

澎湃新闻：《雷雨》做为现代话剧，里面有涉及到乱伦禁忌。你适才提到希腊悲剧，中国戏剧里有没有类似“俄狄浦斯情结”的戏剧?

何赛飞：俄狄浦斯情结是个专有名词。中国戏剧里也有反映比力扭曲的家庭关系，或者是恋爱关系的，是不是要用那个“情结”来扣？我想见仁见智，究竟结果文明、文化纷歧样。但像《雷雨》如许人物关系扑朔迷离的，它里面其实有两对乱伦关系——继子和继母，同母异父的兄妹——就我所知（类似情节）还没有在中国戏剧中呈现过，那种巧合跟绝望是完全无法让人开解的人世惨剧。曹禺先生太了不得了，那么年轻的时候就能写出如许的戏。

澎湃新闻：由万方新晋创做的《雷雨·后》，你也在里面出演了老年的鲁侍萍，能否谈谈对那部戏的观点？

何赛飞：《雷雨·后》是对《雷雨》结局的一个诠释和申明。《雷雨》的结局能够说是刷一会儿就咔了，十分利落，留给不雅寡良多回味，或者说留白。我也曾是《雷雨》的不雅寡，我也会关心里面的生者，他们该怎么面临如许的惨剧？将来该怎么生活？万方教师当然是最懂他爸爸（曹禺）的，她来续写一个结局也是适宜的。

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若干年后，若是鲁侍萍和周朴园再见了，她的面前未必仍是阿谁敌人，而是一个和她有过配合记忆的白叟。包罗侍萍和蘩漪，是不是仍是要带着相互的仇恨？万方教师不是如许写的，她笔下的“我”能够去关心阿谁可怜的疯子（蘩漪），以至同她开个打趣，斗几句嘴。都是失去了儿女的人，我想她们间也能够配合分享那种悲伤，那种息争不是遗忘，而是一种意味深长的共情。

鲁侍萍和周朴园相认

澎湃新闻：就鲁侍萍的角色而言，《雷雨》中的激越，《雷雨·后》里的徐缓，能否介绍下后一部里你的演出有哪些自出心裁？

何赛飞：我有个小设想。周朴园和侍萍一同回忆过往，他是想旧梦重温，说着说着就把手搭在侍萍肩头，可侍萍马上站起，她是不从的。我就设想了个起得很猛持续倒退（的动做），成果又碰倒了死后的花瓶。瓶子碎了，两人也就此打住。那一系列动做申明了侍萍的立场：“我们”能够晚年做伴，但豪情上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鲁侍萍来到周家，从陈列中想到往事。

戏曲功底傍身 “塑造人物会有韵律感”

澎湃新闻：我留意到上世纪90年代关于你影视演出的报导，很多相关做品的导演都提到过你的戏曲舞台功力对影视人物塑造的帮忙。能否介绍下你的戏曲舞台履历？

何赛飞：我一起头是学袁雪芬派，后来因为要拍戏曲故事片《五女拜寿》，人物需要又学了张云霞派。张派是从袁派里面派生出来的，后来我次要以唱张派为主。当然，现代戏剧原来也是主张博采寡长的。张教师那个学派在戏曲方面，很有学术价值，旋律也蛮丰硕，演唱需要必然的技巧。我不断对峙在学，后来处置影视之后不上舞台了，我也不断在各个方面传布我们的越剧。越剧对我的不断以来的影视演出，帮忙是显而易见的，任何一种演出艺术都存在某种音乐性，若是你学过音乐的话，关于任何一种人物的塑造都是有益处的，能让你有一种韵律感。那种韵律感不大好被描述出来，以至一般人也捕获不到，就是一种潜在的本质。但它对你的走路、站相都有帮忙。有时候情感需要的时候，你压着步子走，传递出来的工具是纷歧样的。

澎湃新闻：昔时《五女拜寿》出来后，你也被不雅寡捧为越剧五朵金花之一，后来为何道别戏曲舞台，更多去演影视剧？

何赛飞：我从小生活在海岛上，我的家乡其时没有片子院，各人看片子都是露天，仍然兴致勃勃。我至今记得看过《奇袭白虎团》等等，那会儿看片子，海风吹得幕布颠簸，人脸有时候都变形了，但我看得津津有味，可能从那时起就有个片子梦吧。戏曲的功底在日后影视演出里仍是帮到我良多，好比你提到我第一次得百花奖，《敌后武工队》里演小红云，小红云有个绝活儿叫“含灯花鼓”，唱得时候要嘴里咬着根筷子，筷子上还要摆三盏烛台，词儿你得吐清晰，蜡烛还不克不及吹灭，满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其时我也学了良久，如果没点戏曲功底傍身，那更不成能了。

鲁侍萍在周朴园家看到了本身的“遗像”。

澎湃新闻：回到此次你在《雷雨》《雷雨·后》中的扮相，我留意到你在舞台上腿是不打弯的，那是设想的吗？

何赛飞：在《雷雨》中，当侍萍的身份被提醒出来之后，良多戏剧抵触也就接踵而至，良多的演出都需要一口气息顶在那儿（捂胸口），走起来提着劲，膝盖就不大好打弯。再一个可能是因为角色年龄吧，你去看老年人永久是如许（前倾）的姿势，我也是在找那小我物的觉得，年纪大的人的步履应该重一点，要从身形上表示出来。

澎湃新闻：你昔时演《大宅门》里的杨九红，郭宝昌导演说你身上有一股罕见的发作力，此次舞台不雅摩，不雅寡也对此深有同感。

何赛飞：舞台话剧以及戏曲，其实各类演出载体，无论是银幕仍是舞台，有一点是同一的，演出的根底是人物的心里，人物的心里情感的水平，需要何种外表的呈现那是息息相关的。当人物心里丰满以后，演员在舞台上无非是选择用哪种手法表示罢了。戏曲的话，会有更多的程式化的工具来帮忙你实现，好比说表示惊讶，演员会啪的一下，水袖翻开，别的还有现场的音乐会帮忙你。片子更多是要展示心里的准确性，摄像时机推你的近镜，好比通过你的眼神，更细腻有力度地传递给不雅寡某种情感。

话剧不是如许，话剧绝对是心里的，没有固定的程式给你，并且即使你离不雅寡很远，但处置得好，张力足的话，不雅寡的目光仍然会跟从着你。所以不管如何，不管演什么角色，心里都要起首充分起来，成为她（角色）。《雷雨》《雷雨·后》我是一路从天南演到地北，从海口到沈阳，从天津到北京，最初一场是在杭州，我就发现演话剧每一场都能有新的感触感染。同样一场戏，你每次演都能够做出一点调整，很过瘾。

《大红灯笼高高挂》剧照 受访者供给

澎湃新闻：我想援引一下上世纪90年代媒体提到你时的一个称号，“姨太太专业户”。确实，你过往在大银幕上同第五代导演张艺谋陈凯歌李少红都合做过，包罗在李安导演的《色，戒》中，那场出名的牌桌麻将戏，你演得仍是萧太太。所以此次良多人传闻你要出演《雷雨》，都认为你要演蘩漪。

何赛飞：我之前没有演过蘩漪，此次说来也巧，身边良多伴侣一传闻我要演《雷雨》，都认为我要演蘩漪，还拿来一段B站的视频说，喏，你在片子里演过蘩漪的。我一看就笑了，阿谁视频把我在《风月》里的戏，配上了《雷雨》的台词，剪得还不错呢。其实差别的演员在缔造角色的时候，城市带上本身的特量，此次那两位演蘩漪的演员，孔维更接近年轻时的蘩漪，让人一会儿就能信服；史可在《雷雨·后》里的蘩漪台词量出格大，史可展示了十分好的台词功力。

责任编纂：程娱

校对：张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