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解散”道德警察背后：是妥协让步还是公关作秀？

上周六（12月3日），伊朗总检察长蒙塔泽里（Mohammad Jafar Montazeri）在库姆市的一次宗教会议上表示，伊朗道德警察正在被“废除”，这一消息迅速被各国媒体争相报道，其中一些称赞这是伊朗反政府抗议者的胜利。

但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指出，蒙塔泽里的“声明”并没有为道德警察的争议画上句号，反而提出了更多疑问。

资料图：伊朗总检察长穆罕默德·贾法尔·蒙塔泽里

“道德警察遭废除”的消息出自上周六蒙塔泽里对一位记者的回应，后者问及伊朗的道德警察，或者说“指导巡逻队”（Gasht-e Ershad）是否正在被解散。一家伊朗国营媒体援引他的回复称：“道德警察和司法部门没有任何关系，它已经被过去的创办机构解散。”蒙塔泽里补充说，司法部门会继续监督国民的行为举止。

CNN报道称，外国媒体很可能曲解了蒙塔泽里的原话，因为伊朗官方媒体火速作出了澄清，称道德警察本就不属于司法部门的管辖范围。

伊朗广播电视台旗下的阿拉伯语电视台Al Alam解释说，蒙塔泽里的说法被外国媒体描述为“（伊朗）伊斯兰共和国迫于抗议压力，在头巾和宗教道德立场上的部分让步”，但他的本意只是道德警察和司法部门没有直接的关联。

Al Alam断然否认了外媒的报道：“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没有官方表态称，指导巡逻队已被叫停。”

伊朗外交部长阿米尔-阿卜杜拉希扬（Hossein Amir-Abdollahian）在访问塞尔维亚期间被问及“道德警察是否已被取缔”时则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复。“在伊朗，一切都在民主和自由的框架下顺利进行。”他回答说。

2007年，伊朗首都德黑兰街头，道德警察向一名因着装不合规被捕的妇女说教

另一方面，外界也对有关报道持谨慎态度。有政治分析人士警告说，为了平息骚乱，独裁政权往往会对公民做出空洞的承诺；还有活动人士斥责，这是伊朗政府为平息抗议者的怒火而进行的一场“公关表演”。

“伊朗政权仍处于思考和计划阶段，他们知道问题是什么，但不知道解决方案是什么。”中东研究所伊朗项目主任瓦坦卡（Alex Vatanka）向《外交政策》杂志表示， “他们可能只是在试水，看看抗议者会如何接受它。”

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的高级研究员萨迪加布（Karim Sadjadpour）则在社交媒体上写道，“当独裁政权知道他们遇到麻烦时，他们开始向其公民承诺——他们将自我改变。”

“而这些空洞的承诺往往会助长，而不是平息民众对根本变革的要求。”萨迪加布认为，“伊朗政权似乎正在进入其生命周期的这个阶段。”

2008年，在政府打击“社会腐败”期间，道德警察记录一名被捕妇女的姓名

据CNN报道，严格来说，是否废除道德警察的决定取决于其创立机构——伊朗文化革命最高委员会，这一机构于1980年代由伊朗首位最高领袖霍梅尼建立，如今的领导者为总统莱希。

自1979年伊斯兰革命推翻了由美国支持的君主政体后，霍梅尼的新伊斯兰教法系统就一直在严格监督公民的着装规范。1983年，伊朗所有青春期后的女性在公共场合须戴头巾、着宽松衣服成为强制性规定。然而直到2006年，在极端保守派总统艾哈迈迪-内贾德治下，道德警察才开始上街巡逻，成为政府严格执行头巾法的主要工具。

作为一个拥有权力、武器和拘留中心的执法机构，伊朗道德警察因采取恐吓公民的手段执法而臭名昭著。尽管伊朗社会规范要求男女均须穿着得体，但道德警察主要针对女性。此外，官方并没有明确的指导方针说明究竟哪些着装属于不恰当的范畴，这留下了极大的法规空白供道德警察自行解读，从而使他们陷入任意拘留女性的争议中。

2021年，保守派总统莱希上台后，道德警察在大城市的存在进一步增加。

资料图：伊朗“强硬派”代表人物、现任总统易卜拉欣·莱希

今年9月，伊朗道德警察被推上风口浪尖，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当时，伊朗22岁女子阿米尼（Mahsa Amini）因涉嫌违反头巾法，被道德警察逮捕并送往“再教育中心”三天后死亡。阿米尼的猝逝引发伊朗大规模抗议浪潮，至今未息。

有目击者称，自反政府抗议者涌向街头以来，德黑兰的道德警察实际上已经消失，政府规范妇女着装的能力也被大大削弱。

伊朗裔美国记者和政治分析家莫塔萨维（Negar Mortazavi）告诉CNN，“我们看到了许多女性在公共场合不戴头巾四处走动的图像、照片和视频，比我们今年9月之前看到的要多得多。”

研究员萨迪加布也发现，随着伊朗安全部队苦于镇压抗议，强制实施头巾法已不再是优先事项。“这不是因为他们的意识形态发生了变化，”他解释说，“而是因为他们的压制（公民）的能力有限。”

伊朗民众手持阿米尼照片抗议

但道德警察的消失并不意味着伊朗政权放弃对妇女的着装管控，他们可能会以不同的名字或形式“重塑”这一组织。莫塔萨维解释说：“在某种程度上，这可以被解读为一次文字游戏，因为本质上他（蒙塔泽里）说的是‘道德警察或指导巡逻队’不复存在，但它已经以某种方式被替代或重新包装为‘公共安全警察’了。”

莫塔萨维补充称，道德警察是如此“声名狼藉”，以至于没有官员“愿意为此承担责任”。

一名伊朗女性在抗议期间点燃自己的头巾

伊朗著名人权律师萨德尔（Shadi Sadr）在社交媒体上写道：“取消道德警察并不是什么大新闻”，因为头巾法令依然是强制性的，并且会通过其他方式被执行，例如若违反会遭学校开除，并且此番抗议活动始于阿米尼遭道德警察“谋杀”，因此“伊朗人民在政权垮台之前不会停止”。

一位伊朗女性也告诉英国广播公司（BBC），政府决定解散道德警察并不意味着抗争就会结束，因为人民知道在这个政权之下不会有未来。

“我们抗议者已经不再关心头巾了。在过去的70天里，我们一直都不戴头巾出门。”另一位女性同样表示，“我们拥有的是一场革命，头巾是它的起点，我们不想要任何东西，除了独裁者的死亡和政权的更迭。”

（编译：周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