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艺表演艺术家郑榕往世

《屠夫》中朱旭（左）和郑榕

郑榕出演《甲子园》

他是《茶馆》中的常四爷，《雷雨》中的周朴园，电视剧《西游记》中的太上老君，《三国演义》的表演指挥……北京人艺“黄金一代”的代表人物、表演艺术家郑榕，12月24日8时50分在北京逝世，享年98岁。首都剧场内再不会出现一个弯着腰推着轮椅来看戏的身影，浑厚的台词定格在今年6月为剧院70周年院庆录制的简短视频中：我是1952年进进剧院的，曾经的往事历历在目，剧院就像是一个大家庭，自己有幸在此学习生活，一砖一瓦都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敢当面指责焦菊隐

在濮存昕的眼中，郑榕是目前人艺最高寿的艺术家了，“记得在欧洲演出《茶馆》的时候，他们几位演员还在打赌，开玩笑说比谁活得长。果不其然，郑榕老师最长寿。长寿是一件特殊了不起的事”。

濮存昕最后一次见郑榕也是在四五年前了，“那次是春节往拜年，他一贯客套话没有几句，很快就切进正题问剧院的情状，而他的夫人则在一旁嘱咐他少说话。郑榕老师就是这样一个耿直的人，那年‘非典’过后，我们紧急创作的‘非典’剧目郑榕在看后提了不少的意见，比如表演不真实、动作性不强等等，他的夫人则一直在旁边拽他的衣角。对于剧院，他真的是忧心忡忡。后来他回家后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往他家聊谈天，告诉我他回来就挨指责了，说自己又冒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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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榕老师身上最让濮存昕激动的是那股真诚，“他总是把自己的体会教训掰开、揉碎了往给演员讲，他一辈子把表演真的是当个学问在研究。他表演非常投进，气场很大，虽然性格粗犷，可是他画工笔画，特殊是工笔仕女图画得很好。我自己在书里也写过，他是一个严厉认真的人，甚至敢指责焦菊隐先生。要知道那时焦先生在排练场的威信是至高无上的，但有一次，焦先生的孩子在剧场里跑，郑榕老师居然说：谁把孩子带到剧场来了？他就是这样不讲情面、一是一二是二的严厉。他对自己严厉，所以敢指责导演，正所谓无私才无畏。”

不赞同剧院给他加工资

郑榕老师的淡泊物质享受也让濮存昕深受激动，“他是最早一拨的演员，剧院分给他的房子就在灯市口稻香村的楼上，那个小屋几乎除了床就没地儿了；后来玉蜓桥的房子也还是很小；再后来到了亦庄才稍稍大了一点。他退休很早，工资比较低，我们曾经开会研究给他增加工资，但是他不答应，他说一码是一码。这就是他的品行，我父亲非常敬重他，说他刚直不阿。年轻演员身上正是缺这个东西。”

郑榕不太讲究物质上的东西，却十分注重研究，把表演当成学问来研究。濮存昕告诉记者，“给年轻演员讲表演，他总是从基本功开始，但也正是那点最基本的东西却是经常出错的地方，有的时候失败就是出在细节问题上。我们从他身上学到的就是这种一丝不苟地翻回头来，一次一次地反省自己。”

在濮存昕看来，自己在人艺的第一部戏，正是郑榕老师让他开窍的，“有一阵都传说郑榕老师特殊会启发学生，就有好多人往找他学习处理台词。电视剧《三国演义》中他居然用了三年的时间担任了剧组的表演指挥。他经常琢磨影视表演的奥妙诀窍。”

一生以做演员为荣

濮存昕的常四爷就是接演了郑榕老师的经典角色，“我在表演信心里有郑榕老师的影子。《茶馆》里掏心窝子的那段表演，最后撒纸钱之前，三个老头一起笑谈人生，我们在表演时脑子里面的角色形象，就是郑榕老师。他掏心窝地说‘我爱咱们的国，可谁爱我呢？’后来我演常四爷，情怀的点燃就是郑榕老师埋下的火种。他演周朴园时不到40岁，那种突然之间的火爆，又突然间的威严，那时我在台底下瞪着眼看，看着看着就被他震动了，被他的表演震动了。他的内心能量非常大，很多人不知道——他还曾经演过座山雕。”

濮存昕告诉记者，郑榕一生以做演员为荣、把表演当生命学科一样在研究，“所以我们得向他学，真的是把表演当做学问一样地敬业一生。”

想念

杨立新：有郑榕老师他们在，我们心里最有谱

杨立新这代演员是看着郑榕这代艺术家演戏的，“看了半辈子，最早时我们还是小青年、毛头小伙，然后就是逐渐跟他们同台。建院40周年时，我写了一篇文章，喊《剧院、学校、家》，说的就是我们这代人像小学徒一样走进了这个单位，我们在剧院的时间比在家里的时间还长，与这些前辈是耳鬓厮磨。老话儿说，老辈儿奔不动了，小辈儿就要站出来，就要把家担起来。其实我们现在也在逐渐退出舞台，没方法，这是一个自然法则。今年院庆时，演员队照例在首都剧场门口拍了全家福，我第一次坐在了第一排——十年前的院庆，我还是站在后面的。这个时候，真的很想念郑榕老师他们站在舞台中心的那个时候，那也是我们心里最有谱的时候，是我们心里最有依靠的时候。”

建院初期，北京人艺的演员来自五湖四海，表演风尚也大不相同，“郑榕老师的周朴园也是自成一格。郑榕老师是一个极其认真的人。排《雷雨》时，他还找到当时硕果仅存的大家庭往体验生活。”那会儿只要他演《雷雨》，我就会往看。他是第一任周朴园，我是第三任。人艺真的不能没有《雷雨》，不能没有《茶馆》，要一辈一辈地演下往。文/本报记者 郭佳

统筹/刘江华

摄影/本报记者 王晓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