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剧下的人性探讨：《唤啸山庄》成功的原因是什么？

《唤啸山庄》作为20世纪最受欢迎的小说之一，其成功之处在于小说表现的极强的非理性主义。其表现的爱情建立在同一性而非互补性基础之上， 男主人公复仇之凶残也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一男一女、一外一内的叙事策略有利于足够表现小说的主题，同时小说家使用的特异叙事方式也对表现主题起到了特殊作用。

一、内容及主题表现的成功

福斯特曾指出，在《唤啸山庄》里，“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以其分别开始故事，以其死后的结合结束故事”。

为什么福斯特会这样评判呢？那是因为《唤啸山庄》不同于常见的文学作品，在小说不到一半时候，女主人公便已经往世。

那么问题来了，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他们的爱情将如何继续下往，《唤啸山庄》又是如何在女主人公往世之后演绎出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用这么一句话来表达：他们的爱情不是通过他们一度享受的快乐来显现的，而是通过他们忍受的苦难来显现的，所以才如此动人。

所以在小说中凯瑟琳死往整整18年的期间，希斯克利夫对她仍然念念不忘、朝思暮想，睡在她小时候住过的房间里，期看着梦中与她的鬼魂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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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电影《唤啸山庄》的剧照

而在小说开头有一个被人们漠视掉的细节：洛克伍德初次造访唤啸山庄，看到前门上方刻着 1500，哈里顿·恩肖 的字样，表明唤啸山庄是1500年由一位名喊哈里顿·恩肖的人所建。而到1801年耐莉讲述这个家庭的故事时，300多年已经过往，历史经历了一个轮回。虽然希斯克利夫曾经一度从辛德雷·恩肖手里夺走了唤啸山庄，并且把辛德雷的儿子像奴隶一样虐待驱使，但到小说结尾，希斯克利夫死往，辛德雷的儿子，这位与其祖上同名的哈里顿·恩肖，最后成为唤啸山庄的主人。合法的主人和古老的世家又恢复了他们的权利。这样的处理令人联想到华尔普尔的哥特式小说奥特兰托堡 。

同样，与希斯克利夫青梅竹马的凯瑟琳，在生下小凯瑟琳之后悄然往世。但是她并没有消失，她的生命在小凯瑟琳身上陆续下来。小凯瑟琳不仅长相酷似母亲，而且与母亲有相似的爱情经历。洛克伍德在凯瑟琳的房间里看到凯瑟琳写下自己的不同名字， 凯瑟琳·恩肖，凯瑟琳·希斯克利夫，凯瑟琳·林顿。

顺着读，我们读出凯瑟琳的故事。凯瑟琳·恩肖爱希斯克利夫，期看嫁给他，因此写下凯瑟琳·希斯克利夫，但是她最后嫁给了林顿，她的名字因此改成凯瑟琳·林顿。倒着读，我们读出她女儿的故事。她的女儿小凯瑟琳·林顿嫁给希斯克利夫的儿子而成为凯瑟琳·希斯克利夫，丈夫死后嫁给哈里顿·恩肖而成为凯瑟琳·恩肖，恢复了她娘家的名字，形成又一个轮回。

作者艾米莉这样的开头达到了至少三个目的。首先，这样开头显现一个引人进胜的场景，造成陌生化的视觉效果，读者第一眼就看到一幅十分希奇的场面，印象深刻。其次，洛克伍德在唤啸山庄看到的景象与他在画眉山庄经历的情状形成鲜明的对比，这种不协调更加激发读者的好奇心，想知道仇恨和冷漠因何而生，又如何结束。第三，这样开头为后来的一系列怪诞、荒唐的事件做了展垫，使读者对后来发生的事情有心理预备。

故事以往世结束，作者对于人物往世的描写也突出了自己的想法。《唤啸山庄》 描写31年中11个人的往世，这些人大都没有活过中年。小说中人物的早死与艾米莉家里人的早死有亲昵关系。艾米莉刚刚3岁，母亲就患肺结核往世，3年后她的两个姐姐也患肺结核往世，1848年夏她的哥哥患肺结核往世，同年年底她本人患肺结核往世，她的妹妹次年死于同样的疾病。

在小说中，这些往世都是通过预述事先告诉读者的。例如洛克伍德1802年5月再次来到唤啸山庄，要见希斯克利夫结清房租，耐莉说他恐怕要与她本人了结账目，洛克伍德脸上现出惊诧的神色。这时候耐莉说: 啊，我明白了，你还没有听说希斯克利夫死的消息! 读者和洛克伍德一样，对这个消息感到食惊。在耐莉接着讲述的故事中，希斯克利夫又活了好几个月，一直到小说临近结束，他往世的细节才披露出来。这样的叙述释放了读者的紧张情绪，同时制造了悬念，激发读者的好奇心。

在《唤啸山庄》 里，往世不是悲剧，而是悲剧的解脱。凯瑟琳临死时， 她躺在那儿，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而且她最后的思念迷迷惘惘回到了童年的快乐日子里。她的生命结束在一个温存的梦里 。同样，希斯克利夫在完全实现了自己的复仇后，感到无比的空虚。他在哈里顿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在小凯瑟琳身上看到自己恋人的影子。他终于决定舍弃了，不仅舍弃复仇，而且舍弃生命。他临死前四天四夜不食不睡。“我只有一个愿看，而我全部的存在和一切能力都期看称心这个愿看。它们期看了这么久，又期看得这么毫不动摇，以至于我确信这个愿看一定能实现，而且很快会实现，因为它已经吞噬了我的存在”。他的期看就是死后和凯瑟琳葬在一起，为此他买通了教堂司事。他因为坚信自己的期看一定能够得到称心，临终时双眼带着可怕的、活人般的、狂喜的注视。

二、叙述方式及叙事结构的成功

《唤啸山庄》 的叙述方式也独具匠心，摘用了由若干叙述层面构成的嵌套式结构。

在最外层，是洛克伍德的叙述。

他是小说中的人物，又是叙述者。他租住了希斯克利夫的画眉山庄，讲述他到唤啸山庄所见所闻。他造访《唤啸山庄》之后病倒了，他的经历和好奇引发了耐莉 ·丁思的叙述。

耐莉的叙述构成了叙事的第二层，也是小说的主层次。

此外，在耐莉的叙述中还穿插着希斯克利夫

、凯瑟琳、伊莎贝拉和女仆齐拉等人的叙述。他们的叙述构成了小说的第三层次叙事。

《唤啸山庄》 的叙事从外到内包含了三个层次关系：洛克伍德的叙述、耐莉的叙述、其他人物的叙述。像许多小说一样，第一叙述层往往是提供一个框架。洛克伍德的叙述只是为耐莉的叙述提供一个引导和契机。洛克伍德是外部叙述者，他置身事外，不参与故事中人们的活动。他以一个镇静旁看者的身份，客看地报告曾经和正在发生的事情。而耐莉是故事中的人物，直接或者间接参与了大部分事件。她的叙述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相对来说不如洛克伍德客看。在第三层次，希斯克利夫、凯瑟琳、伊莎贝拉的叙述完全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叙述他们作为事件核心人物的经历和感受，主看性更强。

按照叙事学家的理论，小说的时间一般可以分成叙述时间和故事时间。故事时间指小说叙述的故事实际发生的时间顺序，而叙述时间则指小说家为了艺术、美学或者其他效果对故事时间的重新构划、组合、安顿和显现。研究叙事的时序就是比较叙事话语中事件被安顿的顺序与故事中这些事件的先后顺序。

唤啸山庄的故事时间可以切分成 16个时间段，用阿拉伯数字表达，其顺序为:：

1、1771年希斯克利夫被恩肖先生带到唤啸山庄。

2、1774年辛德雷到大学读书。

3、1777年辛德雷结婚，恩肖先生往世。

4、1778年辛德雷的儿子哈里顿出生。

5、1780年夏埃德加来到唤啸山庄向凯瑟琳求婚，希斯克利夫离开唤啸山庄。

6、1783年 5月埃德加娶凯瑟琳为妻，同年 5月希斯克利夫返回并开始复仇。

7、1784年凯瑟琳生下女儿后往世。

8、1797年小凯瑟琳来到唤啸山庄。

9、1800年小凯瑟琳见到希斯克利夫。

10、1801年秋埃德加往世。

11、1801年 5月底洛克伍德到唤啸山庄拜谒希斯克利夫，5月初耐莉开始给洛克伍德讲述故事。

12、1802年 5月洛克伍德离开唤啸山庄。

13、1802年 5月耐莉移回唤啸山庄。

14、1802年 5月哈里顿与小凯瑟琳改良了关系，5月希斯克利夫停止进食而死。

15、1802年 5月洛克伍德再访画眉山庄，从耐莉那里了解到最近发生的事情。

16、1802年 5月洛克伍德到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的墓地吊唁。

而小说文本的叙述顺序，假如我们用英文字母表达，则是：

A、1801年 5月底洛克伍德到唤啸山庄拜谒希斯克利夫，12 月初耐莉开始给洛克伍德讲述故事。

B、1771年希斯克利夫被恩肖先生带到唤啸山庄。

C、1774年辛德雷到大学读书。

D、1777年辛德雷结婚，恩肖先生往世。

E、1778年辛德雷的儿子哈里顿出生。

F、1780年夏埃德加来到唤啸山庄向凯瑟琳求婚，希斯克利夫离开唤啸山庄。

G、1783年 5月埃德加娶凯瑟琳为妻，5月希斯克利夫返回并开始复仇。

H、1784年凯瑟琳生下女儿后往世。

I、1797 年小凯瑟琳来到唤啸山庄。

J、1800年小凯瑟琳见到希斯克利夫。

K、1801年秋埃德加往世。

L、1802年 5月洛克伍德离开画眉山庄。

M、1802 年 9 月洛克伍德返回画眉山庄，耐莉告诉他其间发生的事情。

N、1802年 5月耐莉移回到唤啸山庄。

O、1802年 5月哈里顿与小凯瑟琳改良了关系，5月希斯克利夫停止进食而死。

P、1802年 5月洛克伍德到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的墓地吊唁。

故事时间和叙述时间的关系可以用下图更清楚地展示出来:

从小说的宏看结构来看， 有 5个主要的时间段。

小说的前三章构成小说的第一个时间段， 叙述洛克伍德在 1801年 5月底至 5月初两次拜谒唤啸山庄，为住在那里的人们之间的人际关系感到困惑不解。

从第 4章到第 30章构成小说的第二个时间段，是耐莉为了称心洛克伍德的好奇心，向他讲述发生在过往的事情，主要是希斯克利夫的故事：他如何被恩肖先带回唤啸山庄，如何与凯瑟琳志 趣相投、彼此眷恋，如何受到辛德雷的迫害，如何获悉凯瑟琳欲嫁林顿而愤而出走，几年后又回来如何疯狂报复林顿一家。这是小说的主要部分，时间跨度也很大，从 1771年夏一直到 1801年冬。

第 31章讲述洛克伍德 1802年 5月对唤啸山庄的第三次访问和随后的离开，是小说的第三个时间段。此时洛克伍德了解了前因后果，以全新的视觉看察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发现在凶狠的背后隐躲着真情。希斯克利夫已经熟悉到自己疯狂报复无济于事，而哈里顿和凯瑟琳之间的关系出现了改良的征兆。

第四时间段从第 32 章开始，叙述洛克伍德 1802年 5月对唤啸山庄的最后一次访问。

第五部分叙述耐莉第二次向洛克伍德讲述他离开期间发生的事情。

叙述显现出现在与过往严厉的一一对应关系，占主导地位的是洛克伍德的现在与耐莉的过往之间的对立与互动，这一方面造成悬念，刺激读者的阅读兴致，另一方面使故事在现在与过往之间摆动、张弛，给小说一种动态美的张力效果。

结语：

《唤啸山庄》 的故事是以希斯克利夫达到复仇目的而身亡告终的。他的死是一种殉情，表达了他对凯瑟琳生死不渝的爱。十八年来，凯瑟琳的孤魂在旷野上彷徨哭抽泣，等待着希斯克利夫，终于希斯克利夫离开了人世，他们的灵魂不再孤独，在旷野上，在山岩底下散步。希斯克利夫临死前舍弃了在下一代身上报复的念头，这种人性的复苏是一种精神上的升华，闪耀着作者人道主义的理想。它宛如一首奇异的抒情诗，字里行间布满着丰盛的想象和狂飙猛烈的情感，具有震动人心的艺术力量。而这种强烈的震动效果与作者摘用的精妙叙事方法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