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评|唤吸的乐章唤醒沉睡的听觉
2月3日的贵阳冷雨霏霏,立春前的冷流却阻挡不了当地乐迷的热情。贵阳大剧院几近满座,静待青年指挥家孙一凡与贵阳交响乐团演绎作曲家斯美塔那的交响名篇——《我的祖国》。
自2009年成立以来,贵阳交响乐团经过多年打磨,展现出上佳的声誉与丰沛的实力。当晚指挥孙一凡曾求学于德奥,对欧洲音乐传统自然有着纯正的看法,不由得让人对这场演出颇为期待。
音乐会分为上下场,上半场为前三乐章“维谢赫拉德”“沃尔塔瓦河”“莎尔卡”。下半场为后三乐章“波希米亚的田野和森林”“塔波尔”和“布拉尼克山”。从乐章标题可以看出,这部作品集中于通过对捷克风景、历史的描摹,来抒发普世的爱国情怀。这样的作品需要演奏家足够发扬想象力,切忌“照本宣科”。
第一乐章“维谢赫拉德”由竖琴的独奏开始,展现出捷克田园迷人的气息。紧接着,以圆号组为主的弱奏,奏出“维谢赫拉德”主题动机,亦像是萦绕山间的薄雾——在乐曲的多处,斯美塔那都摘取了这般“室内乐化”的写作方式,使得指挥需要考虑以室内乐的风尚和审美往谨慎对待这些乐句:不同乐器间的虚实关系、混合音色时的力度平衡等——当引子部分进展到弦乐组的首次出现,音乐开始让人感到确定,整个乐队凝聚成了一个整体。不得不说,乐团弦乐队对声音的处理令人印象深刻:情感细腻又富有密度,气息自然且收放自如。在第一乐章的尾声之前,对“维谢赫拉德”主题动机的继续半音下行模进造就了整个乐队在第一乐章中最漂亮的表现,展现出指挥对音乐布满思辨的处理。整个音响一气呵成,沉着而不繁重,此刻音乐的深情胜过千言万语。随后各声部佳境频现,挥洒自如。
第二乐章是“沃尔塔瓦河”,与第一乐章开头的配器方式相似,也是以独奏效果为主。这段由长笛演绎的河流主题,可谓是作品画龙点睛之处,也是对长笛声部的一次考验:因乐句的唤吸连绵不断,故需要长笛声部的两位演奏家彼此配合,完成这段“独奏”。这既要保证乐句的连贯性,还要将精力更多地放在表现作曲家“妙手偶得”的乐感与翻覆灵巧的律动上,直待各乐器组的“汇流”。可以听出,指挥与乐团在这个乐章下了不少功夫,各声部线条打磨得毫不模糊,演奏层层推进:扬处如风过山岗,抑处如春柳拂地。乐器组之间也默契十足,特别要提的是打击乐声部。打击乐很轻易带着“火气”,拿捏稍有不慎便轻易在乐队中奏得过大或过小,但这场演出打击乐声部一直表现得恰到好处,以适宜的音量、力度为其他声部做着支撑,做到了凸显但不突兀。除此之外,五部弦乐拧成一股绳,在一些乐句的渐弱与渐强上,处理得大胆而富有个性;木管组五光十色,在丰盛乐曲上奉献颇多;铜管当仁不让地在乐章的高潮足够体现了斯美塔那的灵魂。斯美塔那的音乐语言,宽广与精致兼有,雄劲与婉转并存,特别是在《我的祖国》中,大段激情澎湃、以抒情见长的乐段,演奏表现得稍过头就轻易媚俗。孙一凡以一种智性的指挥风尚牢牢稳住乐队的方向,始终保持一份指挥家可贵的克制与清醒,这份清醒将音乐中蕴含的情感酝酿得愈发醇厚,一步步指引听众与乐队向前,直到音乐的精神正确无误地平展在两者之间,使他们彼此产生深刻的联结。毫无疑问,在第二乐章中,斯美塔那的灵魂被唤醒!一种超越语言、文字甚至具体情感的强大感染力,回荡在音乐厅的每个角落,牢牢挠住了听众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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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四个乐章保护在乐团应有的高水平,不少地方都可圈可点,如:第三乐章中,一提声部与大提声部的往返“博弈”,体现出弦乐队的至柔与至刚。木管组对于节奏的弹性处理也把握得游刃有余;第五乐章中,中提琴声部对于力度的伸缩处理都展示出极强的戏剧性。还有这乐章结尾处布鲁克纳式的同音反复段落,处理得也足够自然、有说服力;到了第六乐章的结尾,也是整部交响诗的尾声,以高潮的方式结束,恢宏烂漫,毫不滥情……出于个人的听觉习惯,整场演出令我稍感不够的是第四乐章弦乐声部相互模拟的复调段落,各声部线条略显“模糊”,使得此处的音响与其他篇章中弦乐的处理形成了些许的“割裂感”。当然,这与作曲家本身的乐谱标示有关:这个段落的速度是“快速有生气地”(vivo),力度需要一直保持在“极轻柔地”(pianissimo),在这样的要求下,还要让弦乐队众多演奏家在合奏时保持清楚,并被听众所感知,多少有些强人所难。整体而言,音乐会取得了浩大的成功,看众掌声雷动,指挥几度谢幕,最后在加演返场曲后才落下帷幕。
贵阳是一座美食之都,这座城市的历史伴随着数不清的美食传说,遍地是饕餮行家。想必,贵阳乐迷的音乐口味也同样挑剔,才激励乐团孕育出如此美好的声音。当晚的演出,唤醒了斯美塔那,更唤醒了寂静在人们心中的听觉“味蕾”。
文/ 李东声
编辑/邱奕
二审/赵相康
三审/黄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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