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虫》到底好看在哪里?
探讨社会议题,太过文以载道可能流于说教,坚持晓畅通俗可能失之肤浅。
执导《寄生虫》的奉俊昊找到合成两者的平衡点:以幽默喜剧为基调,加进悬疑惊悚元素,再将看点密密织进生动的对白与紧凑的情节之中。
他写出诙谐讽刺的台词,让看众笑着保持些许距离;又利用血腥暴力放大人性凶残的黑暗面,让看众惊吓进戏。编导运用了先疏离再同理的曲折,拿捏着黑色喜感与惧怕悬疑的分寸。
他的态度是严厉的,在显现贫富阶级外显与内在的差异同时,他真正要揭露的是:穷人为了翻转命运求生存,富人因为财富优势而扭曲的人性。
全片绝大多数场景都在两间房子中拍摄,镜头顺着剧中人的眼光由屋内看向室外,窗框外的景象透露他们与社会的关系。
穷人住的半地下居室,窗户与地面平高,不必开窗就看得到地面,仰看即是市井街道,闹市脏乱嘈杂但布满活力,这是开放的人间世,乱中有序富于人情;
有钱人的豪宅遗世独立于高处,得走缓坡再拾级而上才能登堂进室,客厅整面落地窗外是草地树林,漂亮清静一片翠绿不沾染俗世纤尘,这是封闭的伪自然,冰冷洁净少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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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没有什么抉择,必须时时与世间人接触交陪,要挣钱就得出往斗争算计,争执、相骂、会面都在嘈杂的大街上;
富人乐于安居在大宅院里,出门也是搭私家司机驾驶的奢华房车,他们不喜与陌生闲杂人等共处于同一空间,财富给予他们享受孤高的特权。
分处贫富两端不同阶级的人几乎不会相遇相识,奉俊昊以「私人家教」这种身份,打破富人刻意构筑的隔离空间,让穷人巧妙的跨越有形无形的界线,窥见另一种家庭的生活样貌,进而彻底翻搅富人的清静,损坏他们的规矩。
在惧怕的侵害过后,无论具体抽象,穷人与富人都失往很多,然而奉俊昊并不交代富人的结局,他只关怀穷人如何面对失往。
然后从新开始,陆续编织着致富的大梦。
质言之,《寄生虫》是关于穷人无所不用其极坚心要翻身的故事,富人不过是这场另类阶级流动戏剧中不可或缺的对比组,正是在这样的戏剧转折处,蕴涵着导演对穷困者的理解与宽容。
穷人狡诈灵敏擅于伪装,奸巧得令人欣赏;
富人短缺安全感不长心眼,单纯得让人不忍。
在这场穷人诈骗富人的悲喜闹剧中,没有特殊讨人厌的负面暗黑角色。贫与富表面的分别在于居住空间大小优劣,深进看则是亲子关系的亲昵疏离。
穷人家的儿女经历现实童年,一家人情感深厚亲昵依靠彼此;富贵家的孩子恣意挥霍纯真童年,有的任性,有的叛逆。奉俊昊令人激赏的新奇创见在于描述穷人的气味,一种久居地下所薰染的嗅觉印记。
穷人可以改变服装谈吐伪装成中产精英,只是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竟然会是身上的气味泄漏了底细。有钱人家的小孩不擅假装直接说出实情,大人有修养尽量掩饰内心的嫌恶,到头来,气味终究变成暴力侵害的导火线。
富豪朴社长对妻子所说的一段话直白而精准:“基泽是很称职的司机,每次他快要逾越本分时都会及时收敛,但是他无法把握身上的味道,那股怪味从前座飘到后座时真让人难受。”
富人或者中产阶级的生活果然现世安稳,「非常平顺,就像熨斗熨过似的。」才会特殊讲究洁净,甚至介意别人的气味。
奉俊昊细微看察贫富差距,没有严词指责,也无过多同情。
但是他笔下与影像中所描摹的穷人特殊机敏强韧,面对豪雨过后满屋子垃圾污水的惨状,他们可以安之若素,一边抽烟一边坐在马桶上堵住狂喷的污水。
这就好比工地师傅,置身满地脏乱的工地可以倒头就睡,这是穷乏之人才有的能力,粗砺的世界磨出他们生猛强悍的韧性。
然而谈贫富问题很难不涉及政治,奉俊昊并不直接指责社会分配不均,他用两个地下室,间接显现了贫富差距。
韩国房屋的半地下层原是防备北韩突袭时作为避难用,因为租金便宜久而久之变成穷人的居所。而豪宅配建的防空地下室,空间宽敞设备俱全,却阴错阳差变成穷人「寄生」的秘密避难所。
豪宅的地下室遂成为高明的隐喻:穷人蜗居地下,哪一天他们翻了身就会走出底层,住进地面上的宅第。穷人梦想过更好的生活,等待甚至发明时机。
富人对穷人敬而远之,灵敏得不让他们跨过界线。然而穷人的意志与野心,有可能会突破这个隐躲的界线。片中的豪宅是贫富共生的诡异空间,恰正好是社会阶级流动的微型缩影。
电影后半部的 *** 由喜剧进化成闹剧,夸饰突梯转化甚至扭曲现实,不要看众立刻同情共感,而是先欣赏极度的夸大与纯粹的暴力,再投进情感,进而看清现实的荒谬。
形式是载体,看众要能看穿表面扭曲的烟雾,才能直进核心:如何在现实最荒谬、无逻辑、不可预期处看到幽微的人性与期看。
在翻天覆地的失控侵害过后就是寂天寞地。结局特殊沉静, *** 电影初始的画面:乱好的日常氛围,在半地下室的窗台边随意晾晒了衣物,几双袜子散发着穷人的气味......
这是全片最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