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女子的肖像:油画空间中烧铸成的爱情悲剧
“这是我多年想做的事。”
“一死了之吗?”
“迎风奔跑。”
当地时间12月28日,号称“国外奥斯卡”的凯撒奖揭晓了获奖名单。使人感到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在公布了“最佳导演奖”的获奖者是有过侵犯历史的罗曼·波兰斯基之后,《燃烧女子的肖像》主演之一阿黛拉·哈内尔率先退场,随后在座的很多女星都退场抗议。
笔者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女性电影开始于共担苦难。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哈内尔主演的《燃烧女子的肖像》。此片在往年上映后先是在戛纳电影节上一喊惊人,此后又在欧洲各大奖项上收成颇丰。虽然没能得到凯撒奖的肯定,但笔者仍期看这部优异的同志电影能够为更多的看众知晓。
火与油画空间
1760年国外布列塔尼,才华横溢的年轻女画家玛丽安上门为富家小姐埃洛伊兹作画,而这幅画需要送到埃洛伊兹的未婚夫手上。由于埃洛对这门婚事并不情愿,玛丽安必须白天陪埃洛谈天散步,晚上再瞒着她作画。随着对埃洛的看察和了解,玛丽安疯狂地爱上了她。
这部电影有一种罕见的“油画气质”,而并不只是因为中世纪的着装和装修。其要害的一点在于火这一意象的使用。全片使用的光源都是自然光,导演拍到的白天是阳光在亚麻窗帘上留下的光影,晚上是壁炉里的火光和持着蜡烛游荡的女主。这让色彩非常充足和自然。火打破了二维与三维的界限,让情感从画布中流淌出来。火焰在埃洛的画像上燃烧,既在画中,也在景中。
除了给整部电影打光之外,火在其中还有其象征意义。玛丽安到来的那一天的夜晚下着雨,她把衣服都脱掉在壁炉前烤火、抽烟。在她身后,火光忽明忽暗,给她的身体笼罩上一层朦胧的色彩。从这一刻起,壁炉的火光就象征着满满的情欲。它总是在两位主角相遇或相视时出现,仿佛一个精致的暗示。
从上图中也可以看出,此片的构图非常考究。两侧烤干的画板让整个画面有一种对称之势,同时也在视觉上对角色进行一种封锁。假如火光象征的是玛丽安内心的情欲,那么她的感情是被压抑和包围的。但近景的人像中中,脚边的蜡烛和她手上的火信又分出了两点亮光,意在对这种封锁有一种三维上的突破。同时的,构图也是油画必须考量的一部分,所以此片很多场景在看感上近于油画。
展开全文
火有更重要的作用,我们会在下文陆续探讨。除了火光之外,色彩也对油画感的形成有很大的作用。从始至终,除往少数场景着睡衣或画服,玛丽安一直穿一条红色的裙子。这对以素白为主的埃洛家无疑形成了一种闯进。而与埃洛分别多年之后,玛丽安着一条蓝色的裙子在蓝白背景板前,要求众人为她作画。此时的玛丽安也如画面上的颜色一样沉静、哀伤,死气沉沉。而埃洛只有在被画时才穿绿裙子,除此之外都穿修道院的黑衣。有一个场景,是埃洛与母亲的对视。母女穿着的衣服颜色相近,寓意着一种相似的命运。不同的是在埃洛脸上的光更亮一些,在她背后的墙上更是有延伸出画面的窗户,寓意一种光亮和期看。这样的手法在电影和油画中都非常多见。
用色彩凸显人物的主次和心理活动在油画创作中是老生常谈的手法
故事与河流
在叙事方面,这个故事摘用一种非常典型的古典主义叙事。看众可以把剧情和角色都想象成流淌的河流,或是不断曲折而往的线。玛丽安来到埃洛的生活之中,这是一次闯进,埃洛不满于寂静的生活,而玛丽安这个因循守旧的人反而成为了点亮她的闯进者,她们在彼此的水面上留下波纹。冲突的第一次爆发,是玛丽安把第一幅画毁掉。这里需要提出的是,为了让这种冲突和碰撞更为明显,导演借助了“画”这一意象,两人相知相遇的过程通过作画来表现出来。因此每到一个剧情的节点上,都会有一副画作出现,它们描摹出了两位主角的心态和情感。而玛丽安所作的第一幅画只是描摹出了埃洛的外貌。这无论是对一个描摹灵魂的画家,还是对于一个陷进爱河的人而言,都远远不够。
在玛丽安的闯进和截断之后,两位主角开始进进彼此的节奏——这是一种在流淌意义上的进进,一种更为猛烈的合流,而不是一开始那样的冲撞。在篝火晚会这个设置上就能看出,壁炉里忽明忽暗的火已经变成野外飞舞的篝火,在画作上的火苗也烧到了埃洛的裙子上,暗喻两人已经心意相通。这个时期与前段非常不同,情欲变得非常浓烈、奔放、大胆。这一点也体现在玛丽安的画作中,她开始把对爱人的情意融进笔尖,就像她从前偷偷看察到的那样,“她小巧而精致的耳垂,被几缕发丝遮盖住。”在作画的时候从来不笑的埃洛甚至无法克制住微笑。
然而随着剧情的陆续流淌,爱情最终再次被现实打断。在两人心意相通之后,爱情与现实的对立更加尖锐地凸显出来。已经合为一体的两人开始互相指责对方对自己的分手,由此爆发了争吵。在这部电影中,每当情欲流淌的时候,就会有摇曳的火光出现,而当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时,主角们就奔向海边。这场在起于篝火、止于大海的恋情,就在这两个障壁之中煎熬。
身处17世纪的两个主人公没有相爱下往的可能。玛丽安最后一次执笔,为这幅画添上细节,就像最后一次抚摩埃洛。这张肖像画原本凝聚了她所有的爱意,却成为了将她和爱人隔断的匕首。此时剧情不再贴附于时间线上,而是跟随着这场爱情的痕迹蹒跚向前。如同落水的人上了岸,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水迹。然而两位主人公也像被从爱情中“挽救出来”,虽然没有溺死,但仍然是牵强而活。直到再次见面的时候,才明白其实彼此就是深潭。
俄尔普斯的回看
电影中提到了希腊神话中闻名的“俄尔普斯的回看”。妻子欧利蒂丝被毒蛇咬伤身亡,俄尔普斯进进冥府用琴声打动了冥王,将妻子带回,只有一个要求——在走出冥府之前不能回头。然而在迈出地狱的一刹那,俄尔普斯回头看向了妻子,于是她坠进黑暗。
俄尔普斯为什么回头?他难道不知道回头之后,就是永远的分别了吗?在电影中,玛丽安阐明为,因为他的妻子抉择了与他的回忆,而不是绵延的生命。这一点也被投射到了电影中。肖像这个符号的意义在被逐渐扩展,最终变为无法相爱之人的凝看。在玛丽安离开的那一刻,假如不回头也许就可以骗自己,爱人永远跟在身后。但是听到埃洛的唤唤之后,她还是回头了。玛丽安和俄尔普斯一样,无法割舍在一刹那之间的对于情感共喊产生的震颤。
而对于看众而言,不管是俄尔普斯的回头还是玛丽安的爱情故事, 都是一种艺术上的对爱情的献祭,并不能用现实来阐明。悲剧之所以成为悲剧有一种宿命导致的凄美。在现实中,人们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为美,但是艺术家明白如何让爱情更美——也就是将其摔碎,因为艺术要体现的是在荷尔蒙之外的柔弱与深刻。事实上,任何试图证实爱情完美性的影视作品都是失败的,因为爱情的缺点才是其在艺术作品中闪耀的原因。这也是对题名的一种回看——假如爱情就是那幅肖像,那么它终究会被转让、拍卖、品评、损坏,只有那天晚上的火焰才能证实这场爱情燃烧过。尽管它代表着毁灭和失看,尽管回头一眼就会落进深潭,但是它完全地属于玛丽安和埃洛。正如罗兰•巴特在《恋人絮语》中说的那样:“我爱你,是以悲剧形式肯定人生。”
我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