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味·宝鸡】西山罐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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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年来，罐罐茶店在关中的各大城市悄然兴起，似乎成了一种风尚。往年某夜，我与常州来的师弟在西安的西大街闲逛，菜饱饭足，清风拂面，走着走着，看见了一家罐罐茶店，在江南生活多年的他，也有了点享受生活的小资感，提议进往坐坐。

老板三十多岁，有着有着西安城本地人的妥当优越感和灵巧劲儿，哥长姐短，很是热情。房子是他家的，租了多年，自己闲浪，等到年岁稍长，上老下小，便有了自己创业的想法，朋友多，脑瓜活，这罐罐茶的技术性相比餐馆确实简单很多，于是，几个人一拍即合，开了这家店，生意还不错。

店里的环境乡土不乡土，文艺不文艺，有点别扭，但茶还是有点调性的。遗憾的是，煮茶的壶是铜质，杯子是瓷的，明晃晃的稍显生硬。除了茶叶，还有冰糖、红枣、桂圆和枸杞，这中年男人的标配也是为了点缀，要不然，似乎过于简单了些。另外的小碟子，还有南瓜子、葵花子、腰果和开口笑等。竹子做的新灯，围在专门设计的茶桌前，有一种小时候的氛围。虽是围炉夜话，但炉子是用电的，因为不可能用明火。那一天，我和师弟居然各点了两份，结果，当晚回往，彻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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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消费乡土，求得是商业猎奇，或者情感记忆。现在压力都大，消闲的花样也在不断翻新。对于饮酒的主儿来说，夜半散场，不忍回往，于是，坐下来陆续絮叨，也是情理之中，再者，用红茶刮刮油，往些油腻，也是对岁月惧怕的一种抚慰。对于不饮酒的青年者来说，啤酒胀肚，饮茶清素，三五好友，围聚一处，甚是有点促膝相谈的怀旧感，不至于推杯换盏、天昏地暗，这倒是不错的抉择。我看店里，虽是夜半，饮者甚多，看年龄，多是四十岁往下的男女，店里虽无遮挡，但大都温言细语，并不大影响他人。

这是我第一次饮罐罐茶，虽因与师弟的清素甚笃，觉得茶也舒润，但我知道，城里的商业往所，与乡土环境中的罐罐茶，应该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我对罐罐茶的留意，起于茶具，就是用来煮茶的小罐，这罐罐茶的取名，也与此物有关。前些年，往陇县调研时，大大小小，买了很多，最大者，如茶缸，最小者，如鸟食罐。隔三岔五，送友消遣。后来往天水，在杂货店里看到更多。

这种茶罐，是用关陇一带的黄泥捏塑烧制，罐身上窄下敞，体表有横向螺纹，口沿略放，倒茶处有流口，把柄可容两三个手指捏拿。釉色通常以黑居多，也有素坯者，工艺更为粗陋。有一次在天水打车，与司机聊罐罐茶，他说可以自己和泥来捏罐罐，放在灶塘里往烧，五六百度即成，颇觉有趣。

在旧时西北，饮罐罐茶甚是时髦，且以回民为多。回族民谚唱到：“好饮莫过罐罐茶，火塘烤香锅榻榻，客来茶叶加油炒，熬茶的罐罐鸡蛋大。”西北地处高原，气候冷冷，古时，更是缺水少菜，特别是多食肉奶制品的回民，对茶叶的需求更多，茶叶所含的多酚类物质，正好有助往除油脂，扶助消化，以利于奶制品的吸取，所以，在回民的带动下，饮茶也成了西北人的日常习惯。

地处陕甜交接的平凉、天水和陇州一带，罐罐茶一直为民众所好。于是，也便有了西山罐罐茶的说法。

西山，是关中人对西陲山区的称谓。秦岭因横亘于关中平原南部，故称南山，北部黄土高原的缓丘地带的陇山、岐山、老君山、子午岭、黄龙山、铁镰山和桥山灯山脉，被称为北山。被称之为西山的，其实是陇山的一部分。由于自然天堑的阻隔，2005年之前，这部分山地依然是宝鸡最为贫困的地区之一。由于地处山区，此地人以善饮好茶著称，除西山罐罐茶之外，还有西山酒歌，显现着西山人的淳朴友谊。

西山地区与陇地的民风近同，特别中年男子，有早上熬茶的习惯，特别是秋冬季节，家里生有炉子，炉子中心，置搪瓷缸或砂泥所制的罐罐，将红枣、枸杞放进，文火煮茶，四周则可烤馍馍、烘油饼、锅盔、炸麻叶，因为是早上，罐罐茶最好佐以小食，这样不至伤胃。以前，庄稼人下地早，天麻麻亮便已出门，干活到太阳初升，再回家食早饭，这时候，罐罐茶便成了缓松身心的好茶点。嚼几口烤馍馍，饮一缸子罐罐茶，一身的劳累便换来了妥帖。若是家里来了客人，辅茶的小食会多些，男人们坐在炕上，以茶相饮，畅聊家事，也莫不是农民们简单的人生舒适呢。

张西昌

2023年3月2日于禾曰食文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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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简介

张西昌，宝鸡扶风人。西安美术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艺术治理教研室主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后、中国民协《民艺》杂志执行编辑、中国工艺美术学会民艺专委会副主任、《中国民间工艺集成•陕西卷》主编、中国民族学会东北亚文化研究会理事、中国艺术人类学学会艺术与社会研究专委会理事、陕西省工艺美术学会理事兼秘书长、陕西民间文艺家协会青年委员会副主任、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陕西三秦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陕西省美术博物馆青年学术委员、陕菜网智库特邀专家、宝鸡市西府老街餐饮顾问。

近年来，在工作之余，好于食文化写作。其文章立足实地调研，结合非遗保护构思，侧重生活美学的阐发，以民艺之眼往视察和体悟食物文化。2018年出版的《关中食话》一书，对关中地区的知名小食和幽闭乡味予以了美学上的解读，受众甚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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