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斯大林格勒究竟在哪里？一群陕西汉子，苦守台儿庄打出逆天一战！

清末和民国时期的中国，风云激荡，乱局纷纷，存在着许多支事实上独立存在的势力及其军队，这些“地方军”，成为特殊的历史角色。

今天的主题是西北军。

在抗战中，有“中国斯大林格勒”之名的战争有好几个，比如衡阳、常德、石牌的保护战。但要说跟斯大林格勒最为形似的地方，恐怕非台儿庄莫属——二者都是背靠河流（伏尔加河、大运河），都是用巷战挈住强势敌军，都是在苦战后打出两翼包抄的反击，取得胜利。其实，假如按时间顺序，应该说斯大林格勒就是大号的台儿庄。

坚守台儿庄，以残破之师死战不退，顶住精锐日军的猛攻，打出壮烈一战，赢得要害时间点的部队，就是西北军！

▲上过时代周刊封面的冯玉祥

西北军分为大小两支，1912年初，河北滦州，新军第20镇和第6镇起义，冯玉祥为参谋总长。起义虽然失败，但冯玉祥凭借与陆建章（袁世凯亲信）的姻亲关系，不仅没事，还被招进“左路备补军”，成为第二营的营长——这就是西北军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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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营很快就因为镇压陕西白朗起义而被扩充为一个旅，袁世凯称帝和张勋复辟的闹剧后，又扩充为一个师，15个团，兵力达3万人。1924年发动北京政变后，冯玉祥又在河南征兵一万人，自称“国民军”。1926年，冯玉祥被段祺瑞任命为“西北边防督办”，国民军改称“西北陆军”。冯玉祥并未参会，听说名称被改，也只能认了——（大）西北军就是这样来的。

小西北军出自于杨虎城，其实是单独一支，假如被喊作陕军可能适宜，因为他本人就是陕西蒲城人（冯玉祥是安徽人），投身军旅是从护国战争、护法战争时期的陕西护国军、靖国军开始的，官兵也多为陕西人。杨虎城于1924年加进北伐，1929年投进蒋介石麾下，参与了蒋唐战争（蒋介石 PK 唐生智）和中原大战，期间还和冯玉祥交过手——大小西北军之间还打过一仗。

▲貌合神离的三巨头最终还是大打出手

中原大战，冯玉祥联合阎锡山、李宗仁反蒋。冯玉祥的西北军一度打得中心军招架不住，但老蒋对付军阀很有一套，使出收买和分化的暗招，获得了张学良和滇军的支持，冯玉祥最终失败，余部被蒋介石和张学良收编——西北军就此瓦解。

不过西北军并未就此退出历史舞台，西北军的吉鸿昌、孙连仲和宋哲元等部，尽管被蒋、张收编，但依然被视为杂牌，不遭待见，所以保留了自身特征和一定的独立性，仍习惯称之为西北军。

▲平时冯玉祥就穿这一身，与普通士兵无异

冯玉祥出身贫苦，官兵多来自下层人民，有官兵一致和爱民节制的传统。冯玉祥一直要求官兵要食穿一样，兵未住定，官不进舍，军官冷不披裘，暑不张盖，这一点倒是与红军有点像。

冯玉祥读书不多，但凭借直看熟悉，也看出日本的野心，认为日本是“所有的帝国主义中，算是最野蛮有劲的一个……最凶狠最残暴的敌人，就是同文同种髙唱共存共荣的日本帝国主义。”他还亲自编写了《国耻歌》——

“军友们，大聚齐，我把如今的事来提一提，

恨又恨，国家受人欺，

甲午年，日本来侵犯，

夺我大沽口，赔款割台湾……”

这种教诲简单粗暴，但效果很好，据当时的士兵回忆，“我们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人，每当唱起这支歌时，全身的血液顿时沸腾起来！”共产党对西北军有这样的评判——“冯军之纪律与斗力，实较一般的北伐军为好。”日本战史学者波多野善大评判：“这在当时军阀的私兵集团中是要数第一的了”。

西北军装备不佳，因此更重视单兵水平，强调白刃战和刀术，敢于近战，宋哲元部29军的“大刀队”曾在长城抗战中的喜峰口战斗给日军造成千余人的伤亡。虽然大刀队实为手枪队，大刀也并非决战武器，但西北军的大刀从此成为抗战一大象征——《大刀进行曲》的副标题，就是“献给29军大刀队”。

七七事变前夕，驻华北日军邀29军的军官在北平怀仁堂“联欢”，日军中佐松岛气焰嚣张，有意拿出日本军刀“表演”刀术挑衅。曾在喜峰口夜袭日军的38师114旅旅长董升堂，立刻拿出一柄刃口带缺的大刀与松岛对舞。松岛色挠，只得收刀鞠躬退场。接着，独立26旅旅长李致远又来了一套“破锋八刀”，日军官不敢妄动，这场鸿门宴草草收场。

▲孙连仲，参与过军阀混战，围剿过红军，最终扬名于台儿庄

另一方面，冯玉祥和他手下的将领，在当时那种有枪就是草头王的年代，又不免有“保存实力”的小农意识，冯玉祥自己就曾八次反叛，联共又反共，投蒋又反蒋，故而在民间有“倒戈将军”之称，还出过几个汉奸。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果敢抗日还是西北军的主流。

西北军影响历史的行动，一是参与西安事变（杨虎城），促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二是在长城抗战和七七事变中的反抗，三是血战台儿庄——台儿庄大捷，西北军不仅参战，而且应位列首功！

1938年初，日军欲夺取徐州，兵分两路夹击徐州屏障台儿庄，一路是从青岛方向而来的第5师团（板垣师团），另一路是经天津、济南而来的第10师团（矶谷师团）。

西北军的第一功，便是血战临沂，击败第5师团！

防守临沂的部队为出西北军的庞炳勋部第40军（张学良收编），说是一个军，其实只有5个团，在第5师团的猛攻下，40军退守城郊，依托河流和城墙顽强反抗，日军一时受挫，然后展开了更加疯狂的进攻。

庞炳勋眼看就要顶不住，同出自西北军的张自忠率59军杀到，渡过沂河抄了日军后路，日军败退。日军弥补了预备队后再次扑来，企图抄张自忠的后路，张自忠随机应变，又抄了这支抄后路日军的后路……

40军乘机杀出夹击，日军大溃，伤亡达4000余人，600多人被俘，一名大佐被击毙。战俘利陆夫供称：“自作战以来,全师团伤5000余人,亡3000余人……本大队伤亡已尽,弹药经常接济不上。”

板垣师团受挫，矶谷师团孤军冒进，已经犯了兵家大忌。然而，骄横的矶谷虽在滕县一战中小有缺失，但信心满满，甚至觉得机会来了——坂垣这蠢货败了？哈哈，拿下台儿庄的功勋全回我了！

▲西北军的对手

1938年3月22日，63联队的福荣真平大佐接到了“濑支作命第35号”命令——“命步六三第二大队，偕同联队炮一部，野炮兵第一大队主力……于明二十三日向台儿庄四周前进，占据并确保同地四周运河一线”。福荣真平随即编成了“台儿庄差遣部队”，于23日上午向台儿庄进发。

▲池峰成（左）因台儿庄的功绩获颁青天白日勋章

坚守台儿庄的部队，正是西北军孙连仲部第二集团军30军31师，师长池峰城，该军兵员大部分来自陕西，特别善守。孙连仲曾在山西力战日军，麾下冯安邦的42军几乎拼光，此时只有三个师加一个旅，但李宗仁认为，“孙部原为冯玉祥的西北军，最善于防守”，依然是用于防御要害地域的最佳之选。

3月24日，台儿庄防备战开始了！

▲空中俯瞰的台儿庄

台儿庄其实不大，所以庄内只有184团（团长王烈武）。率先进攻台儿庄的日军为63联队第2大队（大队长安永兴八中佐），日军进行了一小时的炮火预备，轰塌了东北角寨墙，200多日军旋即冲进——似乎这又一次轻松的攻城战。

进夜后，184团800壮士，斜背大刀，胸挂四颗手榴弹，在营长李年新的带领下，付出惨重牺牲后夺回了北关通道，将突进日军封闭。几十名日军退进城隍庙顽抗，被放火烧死！

食了一亏的安永兴八喊苦不迭：“弹药已全部耗尽，靠现在之兵力没有任何成功指看。敌兵力至少有五至六千名，且装备优良，又顽强善战……”，并提出了增兵、飞机轰炸、弥补火炮等要求。

▲日军绘制的台儿庄要图（27日攻势）

27日，得到重炮和兵力支援的日军再次发动进攻！日军六门150mm火炮将台儿庄炸成一片废墟，寨墙再被轰开缺口，日军两个中队突进，但遭到了顽强反抗，日军士兵涩谷升回忆：

“手榴弹如雨飞来……数人中弹倒毙，其惨状实为人间之地狱……步兵几乎全员倒毙，手榴弹仍如雨飞来……经激战方得占据城市之一隅，我方已牺牲半数以上云。”

孙连仲下令外围27师和30师反击牵制敌军，同时各派一个营（27师158团3营和30师176团3营）渡河支援。176团3营营长仵德厚(陕西三原人)亲率40名敢死队冲锋，战至午夜，日军被压缩至西北城角，敢死队仅剩下13人。池峰城亲自接见，每人奖大洋30元，他们却拒绝收下——

“我们以必死的决心往战斗的目的，是要确保我们以及我们的子孙不做日本帝国主义的奴隶，是为了争取民族的生存……假如收下了钱，我们将对不起死难的弟兄们！”

日军63联队全部赶到后，炮火和攻势更盛，一天之内七次冲击，形成混战，场面十分惨烈！日军进攻艰难，恼怒之下竟然使用毒气，装备更差、无任何防化措施的西北军经常是整连阵亡！

为鼓舞士气，孙连仲将指挥部前移到距离台儿庄仅两公里，处于日军75mm炮射程内的村子里，池峰城则将伤亡过大的部队缩编为3个团（包括庄外），共7个营，陆续与日军鏖战！

▲生在陕西，死在山东！

在战斗间隙，西北军将士表现出了特殊的乐看主义精神，据31师参谋主任屈伸所著的《台儿庄会战亲历记》记载：

“台儿庄城内之敌陆续挣扎……然而我军更加振奋，士气旺盛……每到下午间歇时，有些军官在运河北岸河堤死角嬉戏，引吭高歌抗战歌曲：‘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往……’，也有拉二胡唱京剧的：‘我站在城楼看山景……’”

而其它记者，亦有“台儿庄城内的残暴战斗中，仍有音乐声”的报道，日军也有听到中国军人高唱歌曲的笔录。几十年后，这种乐看昂扬的精神，依然能深深打动我们。

台儿庄的拼杀日趋白热化，西北军的顽强令日军困惑不已，在一本缴获的笔记本上，日军写道：

“四小时占据天津，六小时拿下济南。为何区区台儿庄，久攻不克如此难？”（似乎斯大林格勒的德军之惑啊……）

▲鬼子的薄皮豆丁，咱们得拿命往炸！

城外的战斗也很猛烈，日军战报中记载：

“敌人为第27师第80旅，检查从昨日以来之战斗，不愧为蒋委员长所信赖之部队，决死奋战，据壕死守，士兵全部均反抗至最后。视其七十九个战壕，尸体垒垒，令人感叹。透过传译劝告投降，应者绝无……”

“尸山血海坚守至最后一兵一卒，并非日军所独有之事，不知彼而枉然自我沉醉，应为日军所慎戒。”

激战数天后，日军第10联队和第63联队被牢牢吸引于台儿庄，板垣师团的坂本支队也在靠拢。此时，汤恩伯的20军团已经开始包抄，敌后抗日武装一直在破坏交通线。感觉不妙的日军进攻更加疯狂，一度占据了台儿庄五分之四，《朝日新闻》甚至已经公布占据了台儿庄。

战至4月3日，第二集团军伤亡已达70%，李宗仁深知战机间不容发，他要求西北军坚持到底：“敌我在台儿庄已血战一周，胜败之数决定于最后五分钟！”

▲油画《血战台儿庄》（作者 徐青峰）

孙连仲下定必死决心——“当兵的死光了，你们（军官）就填进往，你们都填光了，老子，就来填！”

池峰城下令炸毁浮桥，背水一战！4月4日夜，72名敢死队员身挂手榴弹，持短枪，背大刀，冒死杀出！

连长王范堂（陕西石泉人）率57名勇士进攻西北角，他们攀上寨墙，猛然砸出100多颗手榴弹，然后杀进敌阵近战肉搏，阵地夺回后，只有12个人还活着，仵德厚的敢死队最后仅剩2人！早已筋疲力尽的日军万没料到，对手都快死光了，竟还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台儿庄一夜间竟被收复大半。

▲台儿庄外阵亡日军掩埋处

后勤食紧的日军进攻力大减，到4月6日，滇军已截断日军后路，中心军包抄到位，坂本支队见势不妙率先逃窜，濑谷支队随即以“没有接到攻占台儿庄命令”为由“撤退”了。

7日凌晨1时，第二集团军和20军团发动反攻，庄内残余日军被消亡，撤出的日军狼狈败逃，台儿庄战争以胜利告终！

▲电影《血战台儿庄》中，西北军夺回中正门的镜头

清静下来的战场，景象惨烈——

“各村房屋几乎全被摧毁，有的余烬尚未熄灭，军民尸体遍地可见……只要有一个尸体，就有一枝步枪一挂子弹……”

“街道上手榴弹碎片有三四寸厚……有的射击孔伸出一支步枪筒，用手往外拉枪，竟然唤的一声射出一粒子弹，原来死者的食指仍扣着扳机，往外拉枪用劲，所以击发了，几乎每屋都有阵亡士兵……”

▲全营，都在这儿了……

台儿庄战争是正面战场的第一场大胜，日军死伤万余人。坚守台儿庄的这群西北汉子，这些原来被认为是“反复无常”的西北军，无疑是赢得胜利的首功之师！他们付出了重大牺牲，27师剩下不到2000人，31师只有1400人，4个团长3个阵亡，12个营长10个牺牲，一个师拼成一个团——但是，他们赢了！

▲矶谷：老子居然捞到了蝗军第一大败？八嘎！

单纯从军事上讲，台儿庄一战并不是转折点，更没有改变中日的力量对比，但这场战争又确实是一个转折，因为这些杂牌军拿命证实了——鬼子不神，可以打败！坚信这一点，抗战，就有期看。

▲抗日英雄张自忠

抗战中的西北军，涌现出了吉鸿日、佟麟阁、赵登禹、孙连仲、冯治安、刘汝明、张自忠这样的抗日名将，他们大多坚持在抗日一线，无役不从，给予日军繁重打击，张自忠还是抗战中牺牲的职务最高者。

抗战结束后，29军一部在淮海战争中起义，加进了解放军。杨虎城的部队在西安事变后改编为38军，该军于1946年在孔从周带领下起义，成为陈赓的部下。孔从周于1955年获得中将军衔，任西南军区炮兵司令，炮兵工程学院院长。

38军——有没有联想到什么？是的，解放军38军的番号，其实正出自这里，因为周恩来对这支出自西北军的部队有过承诺：

“抗战以来，我们没有分化和瓦解过任何友军部队。（38军）17师是虎城先生的部队……我们仍保留该师原来的番号……有一天虎城先生出来要带兵，我们一定让它再回往。”

1948年11月，原东北民主联军一纵接过了这个番号，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8军——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源自于西北军的番号将会名扬天下！

▲敢死队长仵德厚老人于2007年往世，成为活着的抗战传奇！

回看过往，消失于尘埃中的西北军只剩下了历史遗迹，虽然有过内战中的反复，还出过少数汉奸（石友三等），但仅凭台儿庄一役，也足以让这支以西北冠名的杂牌军被后人铭记！

2011年9月23日，台儿庄古城修复工程中，在西门城墙下发现了了两具与钢盔和步枪相伴的遗骸，经山东大学人类学和考古专家鉴定，确认为在台儿庄保护战中牺牲的国军将士，年龄在25岁和35岁左右，姓名已无可考。

遗骸出土之处，正是当年西北军“57把大刀”夜袭日军的血战地点。

2012年4月8日，枣庄市上千群众与抗战老兵及子女，举行了郑重的仪式，将两位无名英雄安葬于台儿庄大战纪念馆西侧的无名英雄墓地。

这一刻，《大刀进行曲》仿佛穿越时空而来——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往！

全国武装的同胞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中国军队勇猛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亡！

把他消亡！

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