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山水的文人品行

元代山川的文人品

元朝是一个特殊的朝代，一方面，元朝是由蒙族统治的中华帝国，施行民族品级轨制，汉人的政治地位遭到空前的压制，许多抱着“学而优则仕”思惟的汉族文人更是遭到多方面的冲击；另一方面，蒙族统治者没有排斥汉族文化，他们在思惟上也没有像后来的满清那般按捺汉人，因而不断占据支流地位的汉文化并没有消逝或者削弱。今天我们赏识元代艺术的时候，会发现短暂的元代却有着绚烂的艺术文化，好比元散曲、元杂剧，无不展示着元代文化的勃勃生气，元代绘画恰是孕育于那片土壤之中。

中国绘画开展到元代， 呈现了十分有趣的改变，最凸起的就是“文人画”的构成。此中山川画表示得尤为明显，与宋代山川构成双峰并峙的场面。一个画家的做品往往会闪现出多种风气，像赵孟頫既有青绿风气，又有水墨风气。假设我们单从做品风气动身，简单以师承关系来分类，元代山川大致可分为四个次要门户：董巨传派、李郭传派、二米传派和马夏传派。此中，成就更高、影响更大的当属董巨传派，元代最重要的画家如赵孟頫及元四家等都属于那个传派。

元 赵孟頫 水村图 卷 纸本水墨

纵二四·九厘米 横一二○·五厘米

故宫博物院躲

据曹昭《格古要论》记载，元代画坛有一段闻名的对话：

赵子昂问钱舜举曰：若何是士夫画？舜举答曰：隶家画也。子昂曰：然。看唐之王维，宋之李成、徐熙、李伯时， 皆崇高士夫所画，与物逼真，尽其妙也。近世做士夫画者，谬甚矣。

上面那段对话点出了元初画家勤奋的标的目的 — 隶家画，也就是后来我们常说的“文人画”。文人画在宋朝的苏轼时代便初显眉目，但其实正意义上的起头至昌隆期，应该是元代。从创做理念到艺术理论，元代画家通过各自的摸索，逐步构成以翰墨技法和意趣表示为核心的文人画系统。

做为元初山川画坛的代表，钱选和赵孟頫对南宋留存下来的画风极其不满，他们认为南宋后期的院体画“用笔纤细，赋色浓艳”，失往艺术的素质。同时，他们关于禅宗画家的做品也不甚称心，认为其笔法过于粗暴，贫乏应有的法度。再加上亡国的复杂情感，他们死力倡议“复古”，用“古意”“士气”来纠正南宋院体的种种短处。但是那种复古并非回返到北宋期间那样客看描画天然丘壑，而是借古开今，从本身遭遇有感而发，创始一代新风。

钱选是一个很特殊的画家，他的花鸟画与南宋院体画区别不甚明显，但是他的山川画则相反，从中能够看出他死力肃清南宋院体纷杂浮华的身手。他摘取看似鸠拙实是朴实的外型体例，像其名做《王羲之看鹅图》，从题材到细节，无不充满复古意味。该做品描画了古代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一段标致的故事。王羲之在看鹅时，发现鹅颈斑斓线条与书法之间的联系关系。如许的古代题材，很随便引起看者的怀古情思。画中树石的搭配，粉饰性的色彩，明显借鉴了唐代的青绿风气，但近看里面的细节，会发现整幅画充满幼稚兴趣。不外，细腻与精微的画法，加上纸量素材特有的量感，付与其形象无限的意味，极其耐看。

在那里不能不提到纸量素材在元代山川画开展中的感化。宋代的绘画，大多摘用绢本素材，如许合适多层衬着的工笔划，而纸量素材在敷色上天然逊于绢本素材，并且元代的纸面闪现淡淡的灰色，外表一般都上了淀粉或蜡，较后来的宣纸而言，更厚实，所以写字画画时都不是特殊洇墨，水墨效果更显苍劲，画家从绢本转到纸上也是一种一定，出格是书法性身手创做的山川做品，水墨压服青绿风气，逐步占据次要地位。我们从跟随钱选的赵孟頫的摸索中即可看到。

赵孟頫死力倡议“复古”，然而更具创始性的摸索是书法性用笔。那个摸索履历了由外而内的过程。其早期名做《幼舆丘壑图》，以古喻今，虽是运用青绿设色法，但已明显表示出其书法性用笔。好比画面中的连理树，能够与他墨迹《湖州妙严寺记》中的大篆找到联络。篆书线条圆润微妙的弯曲与平衡，似乎蕴含着树干徐缓幽深的生命力。稍后创做的《鹊华秋色图》，则间接取材于现实的山川景看，画中横向线条明显取法董源，画面保留了必然的空间感，但细看详细的形象，很明显舍弃了宋画的写实，起头代以书法性极强的用笔。画上方题了长长一段话，讲述了做画过程，那是宋代山川中从未有过的。在那里，画上题字成为文人画重要的形式，书法也成为文人画家的一项必备功夫。在随后创做的《秀石疏林图》中，画上的题诗明白了那一“书法性身手”：

石如飞白木如籀，

写竹还于八法通。

若也有人能会此，

方知书画原来同。

文人画逃求意趣表示，不逃求纷杂的画工，以至寥寥几笔，看似未完成，画家们却很天然地把绘画引向书法，所以赵孟頫明白提出“书画原来同”。关于那个论断能够展开丰富的阐发，此中有两点十分凸起：一是书法和绘画之间技法层面的“原来同”，正如赵孟頫在其做品中的理论，每一种线条都对应着一种书法用笔；别的一点是书法和绘画在审美层面的“原来同”，书法史上最典范的做品皆是草稿形态的做品，好比闻名的三大行书，而那种做品恰好契合文人画中对意趣表示的逃求。同时，书法做品讲究笔法，看者能够通过书家的用笔看出版家创做的过程，那就是所谓的见笔。同样，见笔也逐步成为中国画重要的评判原则。

应该说赵孟頫那类书法用笔摸索的做品尚未独树一帜，因而后来的画家在他的根底上，逐渐深进，处理进一步的问题，那就是文人画家大多长短专业画家，自己就没有画工纷杂的身手，那么如何才气创做出前代绘画所表示出来的高度？他们应该如何找到适宜的表示办法，让周遭普通的题材变得更具别致感和兴趣？元四家各自的摸索给出了差别的谜底。

元 黄公看 陡壑密林图 轴 纸本水墨

纵六八厘米 横四○厘米

（美）宝五堂躲

元四家中最年长的黄公看对宋人画做做了深进的研究，总结出《写山川诀》，并以此为根底，展开本身的摸索。他保留了北宋山川的某些因素，用浅绛和纯水墨来纠正浓艳，以率意用笔来纠正锐意求工，表示出平平意趣。近代的黄宾虹对黄公看推崇备至，在评论元代绘画时，曾写下下面的文字：

画法莫备于宋，至元搜抉其蕴。洗发其精神，实处转松，奇中有淡，以意志之，而实趣乃出。元代诸君，资性即高，取途复正，往往于唐法中，幻为逸格，绝无南宋一下习气。夫惟高士遁荒，握笔皆有尘外之想，因之用笔生，用力拙，有深义焉。

能够说黄公看的山川画最能表现上面提到的元代山川特征。我们今天从他的画做能够看到他完美地把宋画“幻为逸格”。宋画的精巧客看描画，在他手里酿成了适意的图形山川。他强调对天然印象的视觉感触感染，也更主看地把有形的世界停止合成和重组，那种办法有点类似立体派，不外他没有放弃再现，仍然以一种“合理”的体例闪现出来。黄公看的摸索实现了更自在的表达，在山川图像上更重视画面形式安放，点线已不是以描绘物象为目标，而是画面缺一不成的构造元素。

黄公看的精心杰做《富春山居图》，间接取材于本身生活的富春山，历经三年才完成。画中的题字，让我们领会到他的创做过程。他在灵感充沛之时，轻松地画完了全稿，事后，他碰着情感相仿时，再添加其他细节，如斯频频。全画没有北宋繁复写实的描画，也没有南宋惹人无比的细节，而是一种“平平有致”，能够说，那是抱负文人气量的更佳表现。

元 吴镇 渔父图 轴 绢本水墨

纵八四·七厘米 横二九·七厘米

故宫博物院躲

另一位画家吴镇的摸索则更重视水与墨的连系。他最为代表性的做品是手卷《渔父图》，此画抉择常见的渔船题材，不外画中渔父已不是宋画中实正打鱼者，而是闲暇形态下的文人士医生，他们在船中沉睡，或搭船卧游。整幅画水墨苍润，水的运用极为超卓。显然从题材到形式，吴镇完美地停止转化。我们能够把他和盛名其时的盛懋做一比力。在盛懋的名做《江枫秋艇》中，色彩灿艳，线条密切，画家更重视形象的描画，较之吴镇做品中水墨的多条理效果，很明显欠缺舒逸的个性。

倪瓒则擅长在纸本上足够发扬干笔淡墨的效果。《六君子图》能够看到倪瓒在“平平有致”上对黄公看的跟随，画上还有一首黄公看的题诗：

远看云山隔秋水，

近看古木拥坡阤。

竟然相对六君子，

耿直挺拔无偏颇。

此画从内容和形式上，都完美地传达出一种蓬菖人的平平之情。画面章法是倪瓒典范的二段式，只要前景和远景，中间是大块空白，“空”感显得极其强烈。细看皴笔松灵，翰墨一层一层积筑，曲到石形闪现出来，那正如黄公看所说的“糊突其笔”，从某种层面上说，我们以至能够把倪瓒的做品视做赵孟頫《水村图》《双松平远图》等做法的承续。

倪瓒自称“仆之所谓画者，不外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画面看似平平无奇，却很难被模仿。倪瓒的墨色极其微妙，被称为“如绵裹铁”。明代沈周醒心倪瓒，他每次临仿倪画，他的教师总在一边提醒“又过矣！又过矣！”

元 倪瓒 松亭山色图 轴 纸本水墨

纵一○一·六 横四三·八厘米

（美）王季迁旧躲

王蒙与他们的简率极为差别，抉择厚重繁密的画风。章法上，王蒙取法五代北宋诸家，密实峻拔；笔法上，他则以解索皴、牛毛皴为主，那恰是由董源的披麻皴演变而来，同时也更丰富了皴法的艺术表示力。他的摸索正如后人评论所说：“以元人翰墨运宋人丘壑”。

王蒙是一个复杂的画家，他早期过着隐居生活，山川画也多以隐居为主题，但从画面形式上看，并没有隐居的平平感，事实上他也不甜于隐居，后来抉择了当官，不外好运不长，最初惨遭政治连累而丧命，其一生如其闻名的牛毛皴般“纠结”。《太白山图》是他极具代表性的做品。此画描画太白山的茂林风光，密不通风。画上密密麻麻的苔点，颠末淡彩的衬着，极巧妙地表示了阳光感，那在元四家中别的三位的做品中是看不到的。王蒙做画喜用枯笔、淡墨，用笔讲究方折，重视力度的表示，给人以力透纸背之感。正如董其昌诗云：“贵爵笔力能扛鼎，五百年来无此君。”

元 王蒙 青卞隐居图 轴 纸本水墨

纵一四○·六厘米 横四二·二厘米

上海博物馆躲

元代山川画至此才实正成为与北宋山川相媲美的顶峰，从而，文人画也起头具备完全系统。元初钱选和赵孟頫做为初步，以“复古”为标语，摸索出新的画风，后经元四家各自的摸索，元代山川面孔 — 平平率意 — 最末变得清晰，间接影响明清及以后的山川画家，为后人敬重。

卢禹舜（中国国度画院常务副院长、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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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首特邀题字：陈学儒（人民日报视界创做者、北京书协会员、中国收躲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