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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晓平:抗法名将刘永福的回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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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法名将刘永福及其黑旗军,从中法战争完毕到最末安设广州,前后扰攘近一年,回国之路非常困难。“岑毓英不欲处之于滇,李秉衡以不欲处之于桂,于是广东不能不独任其难。”两广总督张之洞费尽心思,将黑旗军改编为“福军”,刘永福也得授总兵一职。“福军”从撤离到安设,都有一小我相伴,此人是“戌戌六君子”杨锐妻兄孙鸿勋。

刘永福像

媒体与黑旗军传奇

刘永福为广东钦州(今属广西)人,当咸同内乱之际,曾加进反清步队,嗣后受清军压迫,率队进越南以求自保。时值法国步步侵略越南,刘永福受越南国王之命起兵抗法,1873年于河内之战击毙法将安邺,1883年纸桥之战击毙法将李威利,名望大噪,历授越南三宣副提督、三宣提督。刘永福有勇有谋,迭获胜绩,颇受越人拥护,华人更是引认为荣。

黑旗军传奇是近代媒体的产品,如无电报为之传递动静,无报纸为之鼎力衬着,僻处越南西北的黑旗军不会有如斯之高的出名度。最早传布黑旗军动静的恐怕是香港英文报纸,中文报纸看到刘永福为国人争光,也敏捷跟进。“中法战争发作,港中华文各报,多互造战胜空气,大为社会所欢送。时有《维新日报》者,尤觉出色。” (《轮回日报六十周年纪念特刊》第65页)香港《维新日报》、广州《述报》恰是在那个布景下创刊。《述报》同样鼎力大举衬着刘永福、黑旗军,创刊号即登载刘永福给法军的约战书、《法人述黑旗勇略》等报导,第二天头版登载《安南刘提督通告》。战争催生了媒体,媒体塑造了英雄,两者相得益彰。

《安南刘提督通告》

电报对刘永福、黑旗军形象的传布极有搀扶帮助。1883年张之洞还在山西巡抚任上,派候补道陈占鳌回广东刺探动静,他的战争动静大多得自香港各机构所收电报、香港媒体。10月15日,陈占鳌禀张之洞:“兹于十四日在万安保险公司探得法兵屡为黑旗所败,偿请法廷拨救兵六千。” (《张文襄公(未刊)》电稿》第7册第3049页)万安保险公司的动静,应来自越南方面的电报。

12月21日,陈占鳌禀张之洞:“兹于二十二晚在《维新报》馆探得八月十三、四等日,法军及所募土兵共万余名先后由河内启程往攻宣泰……法分为三队,奋勇曲至宣泰城外,土垒二座已被法军夺往,前、中二队贪胜争功,拼命攻城。黑旗虽枪炮还击,乃战无多时,竟弃城而遁,法军前、中二队进城据守,已历二日,黑旗其实不回攻。忽至夜分,号炮一声震天,黑旗环而攻之,火箭齐施,城中火光烛天,即斩关而进,法军梦中惊觉,仓皇失措,或遭焚毙,或夺路逃命,复为黑旗伏兵所截杀,计前中二队共六七千人,能冲围而出者十不得一,始悟黑旗弃城实以计饵之。……今港中洋人或得电报,或有密函,千篇一律,定为确实。” (《张文襄公(未刊)》电稿》第2册第817-818页)那一场战斗,法军不太可能有六七千人参战,伤亡也不会有如斯之多。《维新日报》强调胜绩,地道是从报纸销量考虑。

香港、广州报纸喜好衬着黑旗军胜绩,塑造刘永福的“偶像”形象,为报纸增加销量。1884年4月,《述报》不知从什么渠道得到一张刘永福照片,大量复造用来出售,每张“一中圆”。其时通俗工人月薪可能10圆,王韬在香港理雅遍地助理译书,脩金只要20圆。每张照片1圆,应该说售价很高。凡订阅者,则可免费赠予,那是报纸扩展销量的间接办法。

《述报》告白

1884年,云贵总督岑毓英上奏朝廷:“吏部主事唐景崧与刘永福共事最久,深知其为人,屡与臣言其视财太重、待下寡恩、毫无规律,恐至覆事。” (《张文襄公(未刊)电稿》第一册第91-92页)得旨:“如今和战场面地步不决,所有刘永福一军,著该督暂行羁縻,听候谕旨。”刘永福以“客军”驻扎越南,为筹饷百计运营,对财帛锱铢必较是那收戎行的保存之道。岑毓英进攻刘永福“视财太重”,不免难免饱汉不知饿汉饥。

8月20日,兵部尚书彭玉麟致函张之洞,认为朝廷对刘永福仅云“加恩录用,仍是虚浮不实,恐不敷服刘之心而出死力。弟拟尊处挈敝衔飞电总署代奏,当此用人之际无妨破格,纵不予刘以实缺,似宜立予实衔,请以提督记名简放并加花翎,以慰刘之心”。彭玉麟还说,朝廷疑刘永福,次要是岑毓英奏折所致,“可不冤哉?” (彭玉麟函,载《张文襄公(未刊)电稿》第5册第1935页)经彭玉麟、张之洞奏请,朝廷才给刘永福“记名提督”的头衔。

寝兵令的传达

1885年春,中法两边议定寝兵,黑旗军势需要撤离回国。“福军”回国过程中,不时处处见到杨锐妻兄孙鸿勋的身影。清代官场师生关系非常重要,张之洞任四川学政时所赏识的学生,后来有很多人进进其幕府,最闻名的是“戊戌六君子”之一的杨锐,其次则是王秉恩、宋育仁等。

孙鸿勋,字雁臣,四川绵州(今绵阳)人,杨锐妻兄,“短小精悍,工于盘算”,张之洞任四川学政时将其调进尊经书院,乡试不第,“援例以州判投选”。杨锐在张之洞督幕,选举孙鸿勋才堪任使。 (民国《绵阳县志》卷七)1885岁首年月,慈禧太后通过总税务司赫德,指派英国人金登干(中国海关驻伦敦代表)前去巴黎,与法方签定中法寝兵简约。寝兵协定签定后,中方非常棘手的问题是:若何尽快向刘永福传达寝兵撤军号令?

中法战争寝兵时的形势是:法国占据澎湖、基隆,冯子材、王孝祺、苏元春诸军驻扎谅山一带,岑毓英率领的滇军、刘永福黑旗军在越南西北部的馆司、保胜四周,中方两个集团相距甚远。中法两边达成的前提是:法军从基隆、中方从越南撤军后,法国再交还澎湖。驻扎谅山的戎行好办,此时广西已开通电报,很快就接到寝兵令。困难的是岑、刘两军,所处皆崇山峻岭,云南又欠亨电报,要把朝廷号令传到达,无论走哪条道路都费时颇久。法方要求在黑旗军分开保胜进中国境之后,刚才交还澎湖,那就使刘永福处于为难地位。

此次议和,现实是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按慈禧授意,指令金登干在巴黎会谈而达成,李鸿章不得与闻,但饱受骂名。赫德与总理衙门商量,决定派粤海关税务司吴得禄(F. E. Woodruff)与两广总督所派传令官,从香港搭船动身到河内,再水陆兼程,深进越南西北部,搜刮前进,觅觅岑毓英、刘永福驻地,以传达寝兵令。张之洞的传令官就是孙鸿勋;给孙鸿勋当翻译的,是鼎鼎大名的英语学者邝其照。

此次赴越南传达寝兵令,是充满求助紧急的使命。在寝兵令抵达两边之前,中法戎行之间处在交战形态,越南还有良多游击队对中、法都不满,不时打冷枪。

4月21日,吴得禄、孙鸿勋、邝其照一行5名官员,各自带着本身的仆人,从香港登上汽船前去越南。他们在河内与法军领袖略面后,中方雇船上溯红水河,觅觅滇军、黑旗军驻地。抵达端雄后,他们探悉有华军驻扎在阿琏,相距四十里,派人送信,相约于中间某地点相会,方知华军大营札于馆司,但不披露间隔多远,怕法军得到谍报偷袭。4月29日,一行抵达浪泊,见到云贵总督岑毓英的弟弟岑毓宝,次日,孙鸿勋、吴得禄二人乘马照顾公函,往馆司见岑毓英传达寝兵令。孙鸿勋在岑毓英传令完毕后,很快也见到刘永福。

台湾期间的刘永福

刘永福回粤

刘永福4月底已接到寝兵、撤军的号令,但要到6月25日才率部撤进云南文山县的南溪,为何迟迟其行?本来,黑旗军持久以越南保胜为基地,有颇多财产要变卖,部下之外,还有阵亡者家属要抚恤,需时颇久。就在刘永福挈延未定的时候,孙鸿勋再次来到刘永福行营劝导,此次走的是广西、云南陆路。

刘永福见到孙鸿勋,提出了几个前提:一、求带旧部三千人进关;二、请给木量关防,以资统率;三、历年军士战殁者家属皆加收养,约有数千家,义难弃之,此项丁口求为安设;四、历年出力伤亡将士,乞张之洞奏请奖恤;五、历年炮械甚多,乞为设法运致;五、保胜险峻,拟令其子通判刘成良留守其地,以固滇防。刘永福良多要求都不实在际,孙鸿勋逐个加以开道,末让刘永福认清现实,改动主意。好比带回国的兵数,张之洞只模糊容许“五营”;儿子刘成良陆续留守保胜的计划,间接被张之洞否决。考虑到大炮等运输困难,刘永福容许将辎重留给云南,做价十万两,岑毓宝口头应承,但在领受之后却没了下文。刘永福将辎重做价“十万两”,等于坐实了岑毓英说他“视财太重”的指控。

张之洞在奏折里面毫不隐讳:“岑毓英不欲处之于滇,李秉衡以不欲处之于桂,于是广东不能不独任其难。”岑毓英,广西西林人,镇压云南少数民族起义起身,对刘永福早有观点。刘永福对岑毓英也无好感,不肯留在云南。

从民情、天文来说,最适宜安设刘永福的省份是两广接壤地域,但护理广西巡抚李秉衡对刘永福身世“盗匪”、曾经起兵反清极为恶感,担忧再出乱子;更为现实的考虑是:养兵非常费钱,而广西一贫如洗,那一收回国的“黑旗军”,每年要消耗广西良多银子,其实供养不起。李秉衡也声称广西不要那收戎行。岑毓英、李秉衡的算盘都很精,他们算准了,好大喜功的张之洞必然会独力担承。

刘永福遁词“夫役难雇,途中粮米难购,稍有延候”。他的挈延让朝廷大为不满,函电交驰。不断挈到夏历八月初,“福军”才从云南启程,往广西标的目的开拔,九月间行抵南宁,在此期待朝廷进一步号令。就在“福军”滞留南宁的时候,孙鸿勋又及时赶到。

张之洞自命“八表运营”,就算只是两广总督身份,对那件事关国度脸面的事,也愿意出钱出力。张之洞的考虑是,刘永福屡次打败法军,两毙法国名将,若战争完毕未有妥帖安设,将为法人所笑。他最后拟将“福军”安设在上思、钦州一带,那是从水土那一点考虑,但后来又怕离越南太近,担忧黑旗军惹事。刘永福提出在南宁安设,被张之洞否决。张之洞认为南宁“此地滇桂枢纽,商民辐辏,尤非屯兵之所,桂省官民皆不谓便”。

1885年8月9日,张之洞上奏妥筹安设刘永福事宜:“该提到粤之期计已不远,必需及早筹定办法,以期经久无弊。惟朝廷所以处刘永福者,必兼安插、保全、任使三义而有之,乃为周妥,俾该提督得尽其长,而国度得收其用。查安插之地,臣原议欲处以思、钦者,为其乡土所在,且欲资以捍边也。今桂岸通商已许,以永福处此,其手下与越人太习,出进莫禁,声气相通。设越民稍有不靖,必为法人遁词,衅隙滋多。臣愚熟思,惟有处之琼州,则一无窒碍,而于海防甚有益,似于安插、保全、任使之道,均另有合。频频思之,无逾于此。惟看朝廷优良矜全,显以做全国忠臣勇士之气,而隐以固孤危难守之琼。”张之洞的定见,是将“福军”安设在海南岛。

不久,奉旨褒贬:“琼州孤悬海外,选将驻兵诸宜审慎。刘永福到粤后,着张之洞传见,详加观察,将其脾气才略事实何如,所部勇丁能否平静守法,据实电奏,候旨定夺。”朝廷否决了将福军安设于海南的计划,担忧刘永福从头造反,海岛易守难攻,让张之洞先行观察再说。

11月7日,张之洞札委孙鸿勋“襄理福军营务”,让他第三次进进“福军”行营,最重要的使命是监视刘永福,催促“福军”启程。外表上,张之洞说是担忧“福军”不熟悉官场习惯,现实上是怕刘永福再度造反,或者摆设呈现哗变、骚乱。刘永福当然大白朝廷、张之洞的疑虑,一路上对福军约束很严,给沿途官民留下了优良印象。

在朝廷举棋不定的情状下,刘永福先将“家属并手下眷口送至宾州安设”,做出“求田问舍”的姿势,“福军”则在南宁等待动静。张之洞见刘永福已进掌握,随即改动前提,将原容许的“五营”改为“五底营”。清代一营500人,一底营200人,即现实给刘永福带兵1000人,别的亲兵100人,总共只得1100多人。张之洞深知,一分开保胜根据地,“福军”就虎落平阳,那时改动前提,刘永福只要被迫承受。冥思苦想,思钦计划不当当,海南计划被朝廷否决,张之洞最末抉择把那收戎行放在眼皮底下,编进总督曲属的督标。他还在广州城内豪贤街尾为刘永福安放了公馆。 (1886年1月23日《轮回日报》)比照新旧地图,豪贤街尾可能是现在豪贤路小学的位置。

豪贤街尾示意地图

“福军”于1886年1月18日从梧州搭船动身,1月26日开抵广州。张之洞在东门外十五里之龙泉岗(可能即东郊燕塘)为刘永福修建了军营。1月27日,《轮回日报》报导称:“刘渊亭军门……所部已于二十、二十一等日由三水西南海口到禅山,星夜分坐挈船及河头船到省,其军兵俱穿天青羽绫及黑色羽纱号褂,内有两广督标福字前后摆布营各字样,计其船约有二十馀号。闻军门在天字船埠登陆,省中河道及岸上聚看者几如堵墙云。”

为抚慰刘永福,必需尽快授以总兵实缺。张之洞以李扬陞“年力就衰”为由,让他辞往南澳镇总兵,腾出总兵位置给刘永福。在广州安家后,刘永福在沙河修建了刘氏家庙,离军营不远。刘永福后移任碣石镇总兵,赴台湾帮办军务,乙未抗日保台一役中力战无功,含恨内渡,那是后话。

广州沙河刘氏家庙 康志斌摄

孙鸿勋的结局

孙鸿勋历尽含辛茹苦,三次前去刘永福行营,最末劝服刘永福,伴送到广州安设,现实负责“福军”的改编,使桀骜不驯的“黑旗军”转化为朝廷经造之师,庇护了清廷的国度诺言,其功足述。若刘永福那位闻名的抗法英雄,回国后未得恰当安设,被岑毓英、李秉衡压制而再次起兵返越,中法和约由此无法履行,将给清廷带来极大费事。据张之洞过后奏报,孙鸿勋三次历险劝服伴送刘永福,“航海赴越,深进法营,由河内至馆司,传旨者一次;由河内再上至兴化县,被土寇击回者一次,由龙州取道越边,行荒险无人之地,出开化,抵南溪者一次;由粤送饷赴百色,相待送同来者一次;坎坷瘴毒,炮火艰危,由越往者,从人被害,由桂往者,士马多忘,人人皆病,仅乃得达。”

不久,张之洞在海南“剿黎”,派孙鸿勋率领“福军”一部赴海南。在定安岭门,孙鸿勋有滥杀黎人之举,张氏闻讯惊骇,发电报呵斥:“初鹰军务便思籍端多杀认为功,此十分之谬,大失本心。琼功以辟土兴利,抚峒安民为上,不在于多杀人,极须猛省痛改。”1888年张之洞论功行赏,给他一个防城知县署缺,1891年“以乖张率性,并短交代”被两广总督李瀚章撤职。孙鸿勋可能又通过张之洞奏请“开复”,李瀚章不给转咨到吏部,遂病死于粤。

像孙鸿勋如许的内地读书人,考不上举人功名,不怕死不怕食苦,有肆应之才,只能到边陲才气觅觅到出路。无论是深进滇桂、越南崇山峻岭,仍是海南瘴疠之区,孙鸿勋都毫无惧色,奋勇当先,由此得到张之洞赏识。不外一代天子一朝臣,继任两广总督李瀚章对张之洞所相信的小官小吏,往往加以排斥,正所谓福兮祸之所伏。低阶官员的起落黜陟,往往在大吏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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