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 歌 | 《金瓶梅词话》胜过《三国演义》等小说（五）

六

如今发行量更大的《三国演义》版本，应是人民文学出书社1973 年版《三国演义》了，我第二次购读的是2010 年10 月第30 次印刷本，书前是《三国演

义》研究专家何磊 先生写的〈媒介〉，文末署：「一九七三年八月」，「一九八二年八月修订」，那「一九八二年八月修订」时，应是何先生的新看点了。

我根本附和那篇〈媒介〉中的说法，但也有差别的定见。我特殊附和何先生对罗贯中及其《三国演义》中很多错误的责备，我在那里做一部门介绍。

何先生责备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所持的立场是错误的，他从底子上否认农人 起义的汗青感化。」何先生指出：

「在封建社会里，田主阶级的思惟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惟。……《三国演义》的做者从庇护封建统治立场动身，不单秉承了『野史』和平话、戏曲中的一些

封建意识，并且还根据其时封建统治的需要，某些方面有所强化，那应该引起重视。」

「《三国演义》在宣扬施行『王道』『仁政』的同时，颂扬封建统治阶级 和封建统治；反对农人革命；宣扬『英雄』史看、神权思惟和封建迷信；倡议封

建道德， 特殊鼓吹『忠』『义』等。」

那些都是《三国演义》中的重要错误。

《三国演义》

何先生责备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通过其『正面』人物来颂扬、美化封建统治 阶级，鼎力大举鼓吹『王道』。」「把刘备美化成一个『慈祥』的、备受人民

『恋慕』的统治者，也恰是把他做为『王道』的化身来停止颂扬的。」

何先生举了小说中的一些编造的「描写」的例子之后说：

「那种描写，诡计使人们往神驰刘备如许的施行『王道』政治的封建统治者。但在现实生活中，封建统治者与人民群寡不成能会呈现那种鱼水般的和谐关

系；汗青上，也没有存在那种情状。」

「特殊值得重视的是，《三国演义》通过刘备宣扬『王道』的同时，还把他写成封建王朝的『正统』代表。」

何先生举了小说中的一些实例后说：

「《三国演义》做者责备董卓、曹操等人物，跟他的颂扬『正统』、宣扬『王道』一样，都是为了庇护封建统治。」

「也恰是从那种庇护封建统治的立场动身，《三国演义》对农人革命间接停止了诬蔑。

小说所写的黄巾军，是汉末一次伟大的农人起义运动……但做者却一再诬蔑他们是『黄巾贼』，并通过小说中所谓『正面』人物之口，公开主张把农人起

义兵斩尽杀绝……表露了『王道』的虚假性。

正如鲁迅所指出，在抽剥阶级统治的社会里，『其实是彻底的不曾有过王道』（《且介亭杂文‧关于中国的两三件事》）。

封建统治阶级吹嘘的什么『慈祥爱民』『广布恩德』，全都不外是哄骗人民，麻木人民革命意志的虚假标语，在那些标语的背后，是对人民群寡极端残暴

的残杀和虐待。

鼎力大举鼓吹『王道』『仁政』的《三国演义》，同时却又公开主张把起义人民斩尽杀绝。」

何先生指出：《三国演义》「鼓吹了错误的有害的封建思惟。」

广阔读者应该「剔除它的封建性糟粕，明白熟悉做品所颂扬的『王道』『仁政』完满是不实在的。」

《三国演义》第一回中就写「四方苍生，裹黄巾从张角反者四五十万」。

那「四五十 万」人，是「四方苍生」，根本上是农人群寡，黄巾军是农人起义革命军。

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主张把那四五十万「四方苍生」、人民群寡斩尽杀绝，那有什么「慈祥」「王道」可言？曹操、刘备、关羽、张飞，都是靠镇压

黄巾农人起义兵起身的。

罗贯中（约1330-约1400）的思惟熟悉，远远不克不及和他之前一千多年的政治家曹操（155-220）比拟，也远远不克不及和他之后五百多年的汗青学家郭沫若

（1892-1978）比拟。

郭沫若曾据《史记》说过，战国时仅秦昭襄王四十七年秦赵长平一战，秦白起军就把赵括军被俘虏者生坑了四十余万人，极其凶残。

但他在〈替曹操昭雪〉一文中说：东汉末年，统治者们互相残杀，人民离开地盘，不克不及聊生。黄巾农人起义的目标是人民要粮食，要地盘，要活下往。

人民要活下往，所以不能不起义。但起义兵没有军粮，只是靠沿途掠取粮食过活，那是断难耐久的。

郭沫若说：「和军事动作不成分隔的必需有粮食，那是常识问题。故『足食足兵』是相联带的事。」

我认为，郭沫若说的那个「常识问题」，曹操懂得，郭沫若当然也懂得，而罗贯中未必懂得。

黄巾军有几十万人，天天都要食粮食，假设几天不食粮，就会通盘饿死。

曹操、刘备、关羽、张飞都是靠镇压黄巾起义兵起身的，曹操的戎行也好，刘备的戎行也罢，将士们也是要天天食粮的，假设几天不食，也会饿死。那就

是常识。

《还三国实面目：评说》

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外表上写得很热闹，打呀、杀呀，今天和那个打，明天和阿谁杀，后天又和别个打或杀，如斯下往，没完没了，那么多的军人们

是靠哪里来的粮食食饭的呢？其实汗青上的「曹操是一个很有本领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鲁迅语）。

他打败了黄巾军，俘虏有三十余万人，但他并没有把那三十余万人生坑，而是「把精锐 部门组织了起来」（郭沫若语）。

当然起首得让那三十余万人有饭食。罗贯中却主张把几十万人的黄巾军斩尽杀绝，也就和把那几十万人的「四方苍生」通盘生坑是一样的意思，斩尽杀绝

也好，通盘生坑也罢，也就是要让那来自「四方苍生」的「四五十万」人全数灭亡，罗贯中对他们有半点「慈祥」吗？

《史记‧秦本纪》中说秦昭襄王四十七年（西元前260 年）秦国白起率军大破赵于长平，「四十余万尽杀之」，《史记‧赵世家》说赵括以军降秦，卒四十余

万皆被生坑，与「尽杀之」的意思一致。

比罗贯中早一千多年的曹操在那一点上却是比罗贯中慈祥得多，仁义得多。郭沫若说得好：曹操在打败了黄巾之后，他把精锐部门组织了起来。

史乘上说：初平三年（192 年）冬，他击破黄巾于寿张东，逃至济北，「受降卒三十余万，男女百余万口，收其精锐者，号为青州兵」（《魏志‧武帝

纪》）。

那就是曹操起身的武力根底……假设曹操完满是嗜杀成性、胡做非为的人，那几十万的青州兵、百多万的农人男女，怎么可以听他批示呢？不是倒过来把他

干掉，便尽能够一哄而散，然而不是如许。

那就值得我们把所谓汗青定案从头审核审核一下了。

曹操有了青州兵，但还有一个严重问题没有同时处理，那就是军粮的问题。

那个 问题推延了三年，在建安元年（196 年），末于被处理了。那就是他摘用了枣祗、韩浩的定见兴立屯田。

郭沫若据王沈《魏书》中说，曹操曰「定国之策，在于强兵足食……」建安元年「募 民屯田许下，得谷百万斛。于是州郡例置田官，所在积谷。征伐四

方，无运粮之劳，遂兼灭群贼，克平全国。」

郭沫若阐发揣度曹操于初平四年（193 年）破黄巾军之后，「男女百万余口」的黄巾农人就被曹操组织起来垦辟荒土，处理食饭问题了，「只是屯田轨制

是迟了三年才见诸施行罢了。」

也就是说，「男女百万余口」的黄巾农人先垦辟荒土，郭说：

「有曹操先设法处理他们的食饭问题，到建安元年（196 年）才正式施行 了屯田轨制。 有了屯田办法，那在曹操说来就具有了 青州兵，『足食足

兵』的根底，所以他可以……把陶谦、吕布、袁绍、袁术等都逐渐扫荡了。」

郭说：建安九年（204 年）曹操把袁绍幻灭了，九月就命令，使河北人民不出昔时的租赋，人民都兴奋。

他据王沈《魏书》中记载的曹操的令文，详见陈寿《三国志‧魏书‧武帝纪》及裴松之注引王沈《魏书》。

陈（建安九年）（曹操）「九月，令曰：『河北罹袁氏之难，其令无出本年租赋！』……寿文中说：苍生喜悦。」

王沈《魏书》载曹操令较长，我就不引述了。

《魏书》

郭沫若说，曹操「可以恢复封建轨制下的消费次序，把人民从流浪失所的情状扭回过来，从汗青开展过程上来说，在其时却是朝上进步的事业。」

郭沫若说：特殊值得强调的是他在建安十二年（207 年）蒲月，千里远征，不断到东北辽河流域往平定了三郡乌桓，消弭了其时次要的外患，而救回了被

俘掳往做奴隶的汉民十余万户，总得有好几十万人。

如许多的人沿途是要粮食食的，连出于敌对意识、由吴人写成的〈曹瞒传〉，都说他曾经「杀马数千匹认为粮」（《魏志‧武帝纪》注引），可见他是重人

不重马。

我们假设体谅一下那被挽救了的十几万户人的心理，他们关于曹操是会衷心感恩的。郭沫若说：

「曹操平定乌桓是反侵略性的战争，得到人民的撑持」。

「 在曹操的武 功中，我看就有两件事体最值得惊异。一件是他打了黄巾，而收编其精锐的『青州兵』，成为他武力的根底。另一件是他打了乌桓而乌桓的

马队在他麾下成为，『全国名骑』。……他不是地道地以力服人，而是同时在以德服人。」

郭沫若〈替曹操昭雪〉一文写得很长，我只是摘引复述了此中的一部门，请广阔读 者详读其全文。

何磊先生说罗贯中通过《三国演义》中「所谓『正面』人物之口，公开主张把农人 起义兵斩尽杀绝」。

但曹操在《三国演义》中是「背面」人物，汗青上的曹操并未把黄 巾农人起义兵斩尽杀绝，相反地却是把黄巾军「受降卒三十余万，男女百万余口，收其

精锐者，号为青州兵」，成为他武力的根底，使「男女百万余口」的黄巾农人（起义兵人 及其家属们）有饭食、垦辟荒土、撑持曹操同一北方。

罗贯中具有极为浓重的封建正统看 念，他要死力美化冒牌的「皇叔」刘备，就一定要在小说中死力歪曲、丑化汗青上实在 的曹操，「塑造」一个功大恶

极、十恶不赦的假曹操，瞒和骗历朝历代的广阔读者。

何磊先生说： 《三国演义》把刘备描写为一个抱负化的统治者、施行「王道」「仁政」的代表， 他的封建统治阶级的素质，被大量虚声美词掩盖着……在

陶谦把徐州让给刘备而 刘备固辞不受时，做者安放了如许的情节：

「次日，徐州苍生拥挤府前哭拜曰：『刘使君若不领此郡，我等皆不克不及安生矣！』」（第十二回）

在刘备戎行于博看坡 大破曹兵，「凯旅回新野」时，做者又安放了如许的情节： 「新野苍生看尘遮道 而拜，曰： 『吾属生全，皆使君得贤人之力

也！ 』」（第三十九回）

在那种倒置历 史的描写中，封建统治者刘备就成了救世主。 为了表示刘备若何遭到人民拥护， 竟写了猎人刘安杀妻献肉如许的情节。

刘备兵败徐州时，人民「皆争进饮食」， 猎户刘安「欲觅野味供食，一时不克不及得，乃杀其妻以食之」（第十九回）。

那种不 实在的对田主阶级的吹嘘，加重了刘备形象的虚假性。

绘画 · 刘备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 中指出：

「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是最切当的责备……汗青上的曹操是一个闻名的政治家、军事家和诗人，在团结紊乱的三国期间，对同一我国北方，曾起过

相当的感化。《三国演义》没有必定那些感化，把他做为毁坏「正统」、违背「法纪」的乱世奸雄来否认……「那不是看察曹操的准确办法」（鲁迅：〈魏晋风

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

《三国演义》还借助「天命」来颂扬做者抱负的「英雄」。 据做者说，那些「英雄」 人物之所以降生到世上来创造汗青，统治人民，全都是施行上天

的意旨，所谓「受 命于天」……

因而，那些「应天而生」的封建统治者是受天庇护的。

第三十四、 五回，写蔡瑁关键刘备，但因为「天意」「神助」，刘备所骑的马竟然「一跃三 丈」，使他离开了险地。

第四十九、五十回，写曹操在华容道之所以大难不死， 是「天象」所定，「未称身亡」……《三国演义》的那种描写，就恰是操纵神权 思惟为封建政权

办事……

何磊先生责备了《三国演义》中有许多描写都是不实在、不成信的。除了以上的一 些例证而外，又如「把诸葛亮写成了『先知先觉』的人物，鼓吹了唯心主

义的先验论。 」

何先生说： 诸葛亮一出场，他就告诉刘备： 「亮夜看天象，刘表不久人世。 」（第三十八回）

诸葛亮病重在五丈原，「自于帐中祈禳斗极。若七日之内主灯不灭，吾寿可增一 纪； 如灯灭，吾必死矣」。 成果魏延飞步进告军情，「竟将主灯扑灭」

（第一百三 回），端的能「知凶定吉，断死言生」。

为了凸起诸葛亮，做品还一再写他的「锦 囊奇策」……一切都只是他那种可以「先知」的「伶俐」在起感化，其余的人都 只是被他的「智能」所驱使

的、被动的东西。

至于「七星坛祭风」里，写诸葛亮 登坛做法、唤风唤雨等，更是荒谬不经的描写。 类似如许的问题，还能够在「巧 布八阵图」「凯旅祭泸水」「五丈原

禳星」「定军山显圣」中看到。

鲁迅责备《三 国演义》「状诸葛多智而近妖」（《中国小说史略》），是极其切当的评判。

鲁迅、何磊等等先生责备《三国演义》中有良多描写是不实在的，是胡编乱造的。

何磊先生责备、阐发得好，他说《三国演义》中屡次「美化关羽，完满是为倡议封建的『忠』『义』思惟……关羽之与刘备、张飞『桃园结义』，具有

明白的政治诡计。 他们『闻 黄巾倡「乱」，有志欲破「贼」安民』，所以『结为兄弟』……那就清晰阐了然，他们 所标榜的『义』，是以反对农人起义、庇护

封建统治做为首要内容的，阶级性非常明显。」

绘画 · 关羽

《三国演义》中写关羽「义不负心，忠掉臂死」，「赤诚相见」，效忠刘备，最末为刘备 而「断首牺牲」《三国演义》的做者对此非常赞扬。

可见罗贯中「鼎力大举吹嘘关羽的『忠』。『义』，不外是要人们效法关羽，在庇护封建统治的前提下，为某一个封建主卖命罢了。 」

「正因如斯，关羽也就为田主阶级所特殊重视。在陈寿的《三国志》中，关羽的地位，不外同张飞、赵云相等……自从《三国演义》把关羽写成『忠』

『义』的化身以后，他就成为完全契合统治阶级抱负的人物。」

何先生指出：《三国演义》「通过关羽宣扬『忠』『义』的那种描写」，是「合适封建统治者的需要」的。

何先生还说：也是为了倡议给封建奴才卖命，《三国演义》还塑造了一系列所谓「忠臣」形象， 如董承、王子服、吉平等等，他们为了尽忠汉献帝，

诛除「国贼」曹操，「虽灭九族，亦无懊悔」（第二十三回）……

做者对那些人极尽颂扬之能事……把那些人 吹嘘为流芳千古的榜样人物……《三国演义》所塑造的人物形象，是贯串了做者 的社会、政治看点的。 通过

那些形象，做者鼓吹了封建的「仁政」「英雄」史看、 唯心的先验论和封建道德等。

因而，我们关于那些艺术形象，也必需起首认清其 思惟本色。

何先生还指出：《三国演义》在描写战争方面也有错误，「做者的明显倾向是：『将帅』决定战争的一切，『战士』几乎是虚设的，人民更是毫无地位。

那种倒置汗青的现 象，是『英雄』史看的一种表示； 有些情节，则反映出做者唯心主义的先验论看点。 」

何先生的那篇〈媒介〉很长，我不成能逐个述说，请广阔读者认实细读他的全文。

以上我引述了鲁迅、毛泽东、郭沫若、翦伯赞、易中天、李传军、宣炳善、马宝记、 程晓菡、姜鹏、何磊等名人、专家、学者对《三国演义》中许多错

误的责备，它在写历 史实在方面远不如陈寿的《三国志》及裴松之注，那其实也是一个「常识」。

我认为《三国演义》的发行量之所以远远超越了《三国志》及裴注，次要原因是《三国志》及裴注 是文言文写的，广阔读者很难读懂，我至今尚未见

到有白话翻译本，而确实很需要有白 话翻译本，使广阔读者掌握准确的汗青常识。

而《三国演义》是用通俗的白话写的，又写得故事性很强，一般读者其实不清晰罗贯中在小说中胡编乱造的故工作节内容极多，「美化」「神化」「丑

化」「歪曲」的汗青人物及史实也极多，大大小小的错误有上千处，

几百年来给了上亿的中外读者大量的错误常识，京剧中一些骂曹操的戏根本上来自《三国演义》，误导了中外上亿的看寡，应该推陈出新，有新版的

《捉放曹》（曹操并未杀吕伯奢）等等。

京剧迟早都是要变革、要朝上进步的，我不相信五百年、一千年都不变革，都不前进！

我在1959 年至1961 年上大三、大四时已读完了《鲁迅全集》，晓得了鲁迅为 曹操昭雪之事，也传闻了毛泽东为曹操昭雪的事，而且读了郭沫若、翦伯

赞为曹操昭雪 的文章，遭到了许多启发。

《鲁迅全集》

文章做者单元：西北大学

本文获受权颁发，原文收录于《鲁歌金瓶梅研究精选集》，2015，台湾学生书局有限公司出书。转发请说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