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婚之困｜无人可依的印度“童婚新娘”

莫米娜·卡顿有点失看。再有两个月，她就要生下她的第一个孩子，然而在那个关键时刻，她的丈夫被挠了。“我该往哪里？我无人可依，我和我的孩子会孤单地饿死的……”

莫米娜来自印度东北部阿萨姆邦。她的童年其实不幸福：8岁时，她的父亲再婚；几个月后，她的母亲放弃了她，莫米娜随后和姑姑生活在一个小村庄里。

17岁的时候，莫米娜成为一名“儿童新娘”，她的姑姑把她嫁给了本地一个农人。本月初，阿萨姆邦开启了一场冲击童婚的铁腕动作，莫米娜的丈夫因为娶了未成年老婆，成为被拘捕的3000余人之一。

印度是全球拥有“儿童新娘”人数最多的国度。固然印度女性的法定成婚年龄为18岁，但每年仍有大约150万女性未满18岁就步进婚姻。

现在，阿萨姆邦开启了近些年来更大规模的一场冲击童婚动作。但在那场动作的背后，是印度难解的童婚困局。

向童婚“宣战”

阿萨姆（Assam）位于印度东北部山区，是一个标致且丰裕的处所。本地以农业和种植业为主，该邦超越3000万生齿中70%以上都以农业为生。

近期，阿萨姆地域有些人心惶惶，因为政府起头向童婚“宣战”。

本年1月23日，阿萨姆邦内阁发布号令，指示警方起头施行一项冲击不法童婚的动作，拘捕那些违背相关法令的人，并对他们倡议诉讼。

根据那一号令，和未满14岁女孩成婚的男性将根据庇护儿童免受性立功法案注销，和14岁至18岁之间的女孩成婚的男性将根据《制止童婚法》注销。

2月3日，阿萨姆警方以迅雷之势起头动作，不到48小时内落网捕了超越2000人。截至目前，此次动作的被捕人数已到达3000多人，包罗和未成年女性成婚的人、搀扶帮助注册安放那类婚姻的人等。

“我们冲击童婚的动作仍在陆续。”阿萨姆邦首席部长希曼塔·比斯瓦·萨尔马2月9日在社交媒体推特上发文称，“冲击那类社会魔鬼的动作还会陆续。”

据萨尔马介绍，此次在阿萨姆开展冲击童婚动作，次要是出于对公家安康和福利的考虑。他表达，阿萨姆的未成年人怀孕比率“十分令人担忧”。

据《今日印度》报导，印度2019年至2020年开展的第五次全国度庭安康查询拜访（NFHS-5）数据展现，在阿萨姆邦20岁至24岁女性中，31.8%在18岁前就已成婚，远高于全国均匀程度23.3%。

更令人担忧的是，在阿萨姆15岁至19岁女性中，11.7%已经怀孕生子，超出跨越全国均匀程度4.9个百分点。

由此引发的后果是，阿萨姆地域的婴儿灭亡率和孕产妇灭亡率也远高于全国均匀程度。印度注册总署（RGI）2022年9月发布的2020年样本注册系统陈述展现，阿萨姆的产妇灭亡率为195人/10万人，是印度全国更高程度。该邦婴儿灭亡率也高于全国均匀程度。

萨尔马唤吁阿萨姆人民撑持并共同冲击童婚的动作，以彻底放弃童婚那种陋习。“我们决意继续开展此项动作，曲到我们实现目标。”他表达，冲击童婚的动作将继续至2026年议会选举。

目前，阿萨姆地域的逃捕动作还在陆续。据印度媒体报导，阿萨姆地域和童婚相关的注销案件数量为4135件，嫌疑人数量超越8000人。因为被挠捕者数量浩荡，阿萨姆政府将一个直达栖流所和一座体育馆革新为暂时监狱，用于暂时关押那些被拘捕的人。

据《今日印度》报导，阿萨姆政府目前正聚焦于预防童婚的行动，其核心是为该邦每个村设立一名负责制止童婚的官员。若是该地域呈现童婚，该官员必需立即向警方陈述。此外，阿萨姆政府还设立了内阁小组委员会，负责童婚“受害者”的善后工做。

萨尔马2月7日在承受新德里电视台（NDTV）摘访时说：“我们的设法不是将他们关进监狱，而是勇敢展现社会反对童婚那一点。”

2.23亿“童婚新娘”

结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将男女一方或两边年龄低于18岁的正式婚姻或非正式连系称之为“童婚”（child marriage）。童婚对男孩、女孩都有影响，但女孩遭到的影响远远大于男孩。

从全世界范畴来看，印度不是童婚比例更高的国度，但绝对是童婚新娘最多的国度。UNICEF2019年2月公布的数据展现，全球大约三分之一童婚新娘来自印度，总数大约为2.23亿，此中1.02亿童婚新娘成婚时不到15岁。

事实上，根据印度2006年通过的《制止童婚法》，印度的女性法定成婚年龄为18岁、男性为21岁。然而，童婚在印度许多地域仍相当常见，该国大约四分之一年轻女性在18岁之前就已成婚。

据《印度时报》报导，印度北方地域的童婚问题尤为凸起，此中拉贾斯坦邦、北方邦、比哈尔邦、中心邦、恰蒂斯加尔邦和古吉拉特邦的童婚现象十分普及。此外，农村地域的童婚比例要远高于城市地域。

“童婚毫无疑问是对人权的进犯，它关于儿童的生长和将来开展有着灾难性的影响。”结合国儿童基金会驻印度处事处儿童庇护项目负责人索莱达·埃雷罗（Soledad Herrero）在承受新京报记者摘访时表达。

本地时间2022年10月16日，印度新德里一个穷户窟，妇女们倡议“无童婚印度”运动，唤吁政府肃除童婚。图/视觉中国

谈到印度数量浩荡的童婚新娘，埃雷罗表达，那一方面是因为印度的生齿基数十分浩荡，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招致印度童婚问题的深条理因素仍然存在，包罗教导、贫苦、就业时机、女性权益等。此外，“童婚能够说是招致穷困代际轮回的元凶之一。”

欠缺教导、生活贫苦被认为是招致童婚的两个核心驱动因素。来自印度孟买的瑞缇卡·苏布兰马尼安（Reetika Subramanian）对新京报记者介绍，在印度，政府供给的义务教导继续至八年级（6-14岁），尔后良多年轻的女孩就会陷进失学情况，然后不能不过早成婚。

“出格是在农村地域，那种现象十分普及。那其实不意味着父母不爱他们的孩子，只是那是一种社会传统，他们也没有更多的抉择。”

苏布兰马尼安称，有些情状下，童婚可能是一个家庭的经济决定，让孩子早早成婚能够减轻养家承担；有些时候，那可能也是出于对孩子的庇护，因为担忧女儿和人私奔，或者因为孩子早早怀孕不能不为其安放婚姻。

“还有一些情状下，童婚可能成为应对天气危机的手段之一。譬如碰着洪水、干旱等天气灾难，家庭生活愈加困难，那时候安放童婚也成为一种抉择。”苏布兰马尼安目前正在剑桥大学攻读跨学科性别研究博士学位，她的一个研究焦点是天气改变和童婚的关系。

“回根结底，经济情况在童婚问题上发扬着十分关键的影响。”苏布兰马尼安称，经济情况决定了家中能否庇护生计、孩子能否继续上学、家庭成员能否获得更多的时机等等。“换言之，我认为童婚不单单是一个法令问题，它更是一个社会问题；它不单单是贫苦、不服等等问题的成果，也是那些问题的原因。”

丈夫被捕后的失看

在萨尔马的眼中，此次冲击童婚动作是一场挽救童婚新娘的法令动作，但在许许多多童婚新娘眼中，一次又一次的拘捕只是带来了更多的失看。

2月3日，因为担忧父母被捕，23岁的阿萨姆邦女性库尔苏姆·汗他杀身亡。库尔苏姆14岁就成婚了，尔后和丈夫生下两个孩子。2020年，她的丈夫因为传染新冠病毒往世，库尔苏姆带着孩子移回父母家。

据英国播送公司（BBC）报导，在传闻阿萨姆警方起头了冲击童婚的逮捕动作后，库尔苏姆变得十分严重。固然她的父亲告诉她，因为她的丈夫已经往世，所以他们不消担忧，但库尔苏姆担忧父母会因而被捕，最末抉择完毕了本身的生命。

悲剧不行于此。2月5日，一名17岁的女孩他杀身亡，原因是她的父母不容许她和本身的爱人成婚。据报导，她的父母此前已经容许让女儿尽快成婚，但阿萨姆警方起头动作后，他们恐惧因而被捕，因而改动了立场。

除此之外，2月4日，一名23岁的阿萨姆女性来到差人局门口，要求警方释放她的父亲和丈夫，不然她将他杀。警方没有附和，在看到警方带着她的父亲和丈夫前去法院时，她晕倒在地。

自警方起头冲击童婚的动作以来，阿萨姆邦多地呈现抗议活动。出格是在一些贫苦社区，许多女性前去警局抗议，要求释放她们的丈夫或其他家人。

来自阿萨姆巴佩塔地域的纳奇亚·贝古姆是抗议者之一。她对法国国际播送电台（RFI）称，“我的儿子是次要的养家人，他被捕了，谁来照看整个家庭？我们该怎么生活？”

莫米娜也参与了抗议活动。BBC报导指出，大部门的童婚新娘都未受教导、生活贫苦，她们的生活依靠丈夫或父亲等家人，拘捕他们只会让她们的生活愈加蹩脚。

阿萨姆警方的拘捕动作引发了一些社会争议。女性权益活动听士、印度社会查询拜访中心主任兰贾娜·库玛里（Ranjana Kumari）称，阿萨姆邦的此次动作只会招致那些童婚新娘失往赖以保存的经济撑持。

“我们反对童婚……但那类动作只会让年轻女孩们遭受愈加严峻的不公。”库玛里对《国度报》表达，良多女孩被迫卷进童婚的一个原因是，她们被原生家庭视为承担，现在丈夫和父亲都被捕，她们的生活都难有保障。

印度女性开展研究中心（CWDS）退休传授玛丽·乔恩（Mary Jone）在承受新京报记者摘访时明白表达，“那（阿萨姆警方的动作）是一个十分蹩脚的做法，更不是处理童婚问题的谜底。”

乔恩持久存眷印度女性权益问题，关于童婚问题有着深进研究。她表达，拘捕家中男性、将女性留在家中，那关于问题的处理毫无好处。“那些童婚新娘没有独立生活的才能，她们只能依靠丈夫，当做为独一经济来源的丈夫被捕，她们的生活只会更困难。”

“在我看来，童婚并非最蹩脚的工作，最蹩脚的是，女性没有抉择权、没有实现独立的路子。”乔恩称，“所以阿萨姆警方拘捕童婚中的男性其实不能给女孩们平安感，那只会加剧她们的担忧和惧怕。”

来自阿萨姆邦的瑞哈娜·比比很失看。她对印度媒体“公民网”（the citizen）表达，警方没给任何阐明就挠走了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本年1月刚刚成婚，目前正在申请大学陆续学业。

“我不睬解为什么要挠走我儿子……我们也不晓得该怎么办。”瑞哈娜称，她的儿媳生活依靠她儿子，“她该怎么办？”

印度的童婚之困

在印度，童婚是一个难以漠视的社会议题。因为印度古代宗教法典对童婚赐与了足够必定，在良多人心中，它已经成为一种社会传统。但进进20世纪之后，印度逐步意识到了童婚的短处。过往几十年来，印度在冲击童婚方面更是获得了显著停顿。

据印度第五次全国度庭安康查询拜访数据，2005-2006年，印度的童婚比例高达47.4%；十年后的2015-2016年，那一比例降至26.8%。尔后五年，那一数据继续下降，至2020-2021年，已降至23.3%。

印度在冲击童婚方面最显著的一个动作是，2006年通过了《制止童婚法》，规定女性更低成婚年龄18岁、男性21岁，同时冲击童婚违法行为，为受影响的儿童供给响应的援助。此外，印度政府还屡次倡议公家教导活动，鼓吹童婚的危害以及确保女孩承受教导、赋权女性的重要性。

“通过多方面的勤奋，印渡过往15年间在削减童婚方面获得了明显的效果，童婚数量几乎削减了一半。那是我们应该必定的。”埃雷罗对新京报记者表达。

但她强调，童婚是一个涉及多方面的复杂问题，它深深地根植于印度的社会汗青传统之中。因而，在摘取法令手段冲击童婚时，也需要辅之以更全面的干涉办法，譬如强化教导、扩展社会办事、鞭策性别平等、为女性供给更多的就业时机等。

在印度古吉拉特邦，15岁的桑迪亚和17岁的阿莎与她们的母亲一路承受社区意愿者的家访，那些意愿者搀扶帮助她们进步了对童婚的熟悉，并鼓舞父母陆续让女儿们承受教导。图/UNICEF/UN0652678/Panjwani

“预防性的法令能够起到必然的威慑感化，但加强与社区的协做愈加重要。我们需要让整个社会领会童婚关于女性、关于家庭甚至社区的毁坏性影响，摘取更多的干涉办法，通过一种愈加平衡的战略来鞭策消弭童婚。”埃雷罗表达。

苏布兰马尼安也认为，摘取法令动作冲击童婚是需要的，因为童婚关于女孩的安康和生长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但是，关于童婚问题，仅仅从法令角度无法彻底处理那个难题。“类似阿萨姆警方那类动作只会让更多人偷偷开展童婚，或者隐瞒不报。”苏布兰马尼安称，“它也可能会让良多正在和童婚根源之一——贫苦做斗争的人，变得愈加懦弱。”

童婚并不是一个孤立的问题，要彻底处理那个问题并不是易事。苏布兰马尼安称，“我不确定我们什么时候能消弭那一现象，但我们必需熟悉到，童婚不只是贫苦的成果，也是贫苦的原因。因而我们必需齐头并进，从多个层面通力合作，才气鞭策削减并逐步消弭不法童婚。”

印度媒体IndraStra指出，因为童婚多是在偏僻地域奥秘举行，逃踪并告状相关行为困难重重。此外，举报童婚可能引发的抨击和成见让许多人不情愿举报那类行为，那些都招致童婚现象屡禁不行。

此外，新冠疫情加剧了印度的童婚问题。据印度《周刊》（the week）杂志报导，比照2019年和2020年印度国度立功笔录局数据能够看到，2020年印度不法童婚案件上涨了49.52%。和2015年比拟，印度童婚案件上涨了167.92%。

阐发人士指出，疫情之下，印度停止了多轮封锁，良多女孩由此失学。与此同时，良多家庭收进遭到影响，由此招致家长更倾向于安放童婚，以缓解家庭保存压力。

“过往几十年里，印度的经济增长很快，但女性开展并未获得同步的停顿，女性的就业时机并未明显增加，她们的抉择仍然十分有限。”乔恩指出，固然印度近些年来有良多妇女运动、儿童庇护运动，但还没有对社会产生足够的影响，那些都招致消弭童婚困难重重。

在埃雷罗看来，印度正走在消弭童婚的准确道路上，当前童婚的发作率比此前几代人要低许多。结合国儿童基金会数据展现，印度的童婚发作率从1991年的61%，下降至2016年的27%。

不外，要实如今2030年前消弭童婚的目标，将来一段时间印度需要加速各层面动作，包罗在教导、卫生、社会庇护、社会看念改动等方面的勤奋。

从青少年的角度而言，“我们应该给青少年出格是女孩们供给更多的平台和时机，让她们有时机参与公民活动，加进各类社会团体，让她们在家庭之外，也能够有时机实现本身的专业理想。”埃雷罗称，“我们要给她们拆上同党。”

记者 | 谢莲

编纂 | 张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