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朱琴心：票界出身，与四大名旦相角逐

在十年前，谈京伶名旦者，于四大名旦梅尚程荀之外，厥有墨（琴心）、徐（碧云），互争五大名伶中于四大名旦外之一地位。

以墨、徐二人之艺术而言，墨虽非门槛内科班身世，然其剧艺，以天人之皆备，实胜于徐，而其行检则尤又非徐之能及。

墨琴心，字玉洁，浙江江湖，现年三十七岁。生于上海，初业儒，在中西书院肄业。民国九年，墨离沪北上，由友人介绍，进协和病院，担任该院英文书记，时玉洁正十有七岁也。

玉洁性喜艺术，关于戏剧，极饶兴致。在沪读书时，课余之暇，时往各戏院聆曲。回寓后，辄效其歌声以自娱。然以未经名师指授，仅以性之所好，随口而歌，不计其他也。

马连良、墨琴心之《芦花河》

迨北上来京看光后，以北京为国剧发源地，老伶工辈出，大能够酬其素志，遂决于职事之暇，研究国剧。

嗣经其友之介绍，从某伶工学青衣戏，以《彩楼配》王宝钏开蒙。试声之日，某伶工认为孺子可教，死力提携，教以咬字运腔之法，而玉洁亦勤奋于唱念之研讨，日夜不休。盖亦性之所近，不期然而然也。

如是者一年，学就之戏颇多，间或于票房消遣清唱，极博佳评，然犹未正式登台也。但以各方之煽惑，至民国十年，在华乐登台演唱《春香闹学》，是为玉洁粉墨登台之始。

墨琴心之《春香闹学》

自是然后，正式组班。在华乐演唱者，一月有余。不多，先后与杨小楼、余叔岩同台。一经提携，名震一时，而杨宿将复不吝屈身为之配演《陈圆圆》剧中之吴三桂，更为九城人士之所赞许，而玉洁在梨园中，益具声誉矣。

迨民国十三年夏，玉洁在华乐单独组班，以马连良、王凤卿、尚和玉等为之辅，演唱名项本戏，颤动九城，其声誉之慎重，较之四大名旦尤过之，此为玉洁演剧之黄金时代也。

民国十七年，应上海大新舞台之聘，与时慧宝、张如庭、王蕙芳等南下，演一个月，声价益高。翌年，又应上海舞台之聘，以言菊朋为之副，南下演剧一个月，亦收极佳之功效。及北回后，益为一般人所重视。于是玉洁益复自勤奋，礼聘老伶工，课授诸名剧。

玉洁复不自惜力，网罗孤本，排练名奏，如《人面桃花》、《无双》、《刘倩倩》、《中秋弄月》、《曹娥投江》、《关盼盼》、《富贵英雄》、《乐昌公主》、《王熙凤》、《柳含烟》、《摔玉》诸戏，均在京津间负有佳评之名奏，而玉洁之名，更为世重矣。

墨琴心之《虹霓关》

玉洁学戏，礼聘李宝琴、田桂凤、王瑶卿等，指授名奏，师友兼资，商讨揣摩而剧艺益复猛进，南行两次尤增声价。其能剧以花旦戏为主，而辅以青衫做工剧，以致于文武兼重之奏，昆乱并繁之做，玉洁靡不优为之，其得名自无偶尔也。

玉洁身世学界，中西文咸有深根底，曾自书中英论文各一——关于戏剧者——摘录如左：

1、关于戏剧之期看（中文）。

（1）期看顾曲家，纯以艺术为赏识之对象；

（2）期看顾曲家，勿存门户之见，同期间看吾同业以艺术为主体，或立异做，或整旧剧，均须忠实为之，勿以寒暄闻传为能事。存旧有之精神法例，因应时代，加以斑斓之艺术，则我国旧剧必能在世界戏曲史中占有重要荣耀之一页也。

2.旧剧为抱负歌舞剧（英文）。

我国之旧剧，虽重于唱，而剧情构造，亦同时重视。旧剧之歌乐，既娱看寡之听觉，复助演员之演出，是以旧剧可谓为一种抱负之歌唱戏剧也。

玉洁自正式公演以后，关于编排新的本戏，工做尤为积极。礼聘名家，撰述剧本，关于国剧之做风，变动颇多，其最显著者，厥为《关盼盼》一戏，实可谓开剧坛之新纪元。是戏之构造与规划，与通俗戏剧之组织悬殊。除首末两幕为实景外，其于中间诸场均系梦境。由梦境而补演儿时事，而长而老，以致于比来之过往。除片子外，舞台上之旧戏新剧，均无此项补述之演出，亦无此绝大梦境之演幕。

全剧共六幕，其幕目完全集古诗句，尤为新颖，原词如下。第一幕：燕子楼中霜月夜（白香山句）。第二幕：相思一夜情几（关盼盼句）。第三幕：夜中忽梦少年事（白香山句）。第四幕：车马当还期（唐德宗句）。第五幕：黄金不吝买蛾眉（白香山句）。第六幕：讶道泉台往不随（关盼盼句）。

是戏取材《丽情集》关扮盼殉情故事，并将白香山感故张仆射诸妓诗、关盼盼答白香山诗、关盼盼燕子楼诗均列进，尤可称为戏剧诗词化，亦可称为诗词戏剧化，实为墨剧之更具大雅性者。

墨琴心之《麻姑献寿》

其他如《上元宝鉴》、《曹娥投江》、《富贵英雄》、《英娘》、《百花公主》、《无双》、《中秋弄月》、《刘倩倩》、《化外奇缘》诸戏，均为墨剧之佳者，而《陈圆圆》一戏，更为到处颂扬，杨小楼且为饰剧中之吴三桂，于此可见玉洁昔时声誉之慎重矣。

忆当十余年前，四大名旦（梅尚程荀）声誉为最盛之秋，而玉洁以票界身世，一喊惊人，与四大名旦相比赛，其艺之过人，自可想见。

玉洁之艺，得田桂凤之菁英，获王瑶卿之神韵，复能勤奋不懈，阐心研讨，故能一日千里，以与一般科班身世相关旋，盖亦天人皆备，自非幸得者所可比也。

更有足述者。此时京剧界独一团体组织之国剧分会，即畴前梨园公益会。而梨园公益会成立之始，实赖玉洁一人之促成，其中颠末，实有堪纪述者。

墨琴心、孙履安之《乌龙院》

盖昔时梨园公益会纯以剧界之公益前提，其初之倡立，亦不外十数人之慈悲行为，施舍棺木，而因海上闻人北来者之捐款问题，由玉洁之倡议，而有创建斯会之动机。几经筹备，始具雏模。此中颠末事迹，实占国剧史上之一页，尤值得吾人之大书特书者也。如玉洁者，诚国剧界中彪炳之才人，又乌能够当伶目之也哉，噫，能够传矣。

（《立言画刊》1940年第86、88、9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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